梁撞撞勒住马,目光冷冷地扫过岸边的大昭官员,最后定格在严世宽身上。
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严世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憋闷和隐隐的恐惧,脸上挤出恭敬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臣严世宽,参见靖海大长公主殿……”
“下”字还未出口,梁撞撞冷冰冰的声音已然响起:“来人!将严世宽拖下去!杖责十板!”
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港口。
所有人都懵了!
啥?杖责?咋一来就打人呢?!
严世宽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强装的恭敬瞬间被惊愕、羞怒和难以置信取代:“殿……殿下?!臣乃陛下钦命下西洋并列正使!
殿下何故不分青红皂白责打朝廷命官?!臣不服!”
他骨子里对梁撞撞这个“村姑上位”的公主充满鄙夷,此刻被当众如此羞辱,哪里还忍得住?
梁撞撞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更冷:“再加十板!共二十!”
“遵命!”康健、康康大步上前。
“你……!”严世宽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争辩,却已被康健哥俩一左一右不由分说地架住双臂,拖到码头空地上按倒。
梁撞撞心说,你什么你,先打你一顿给我老公出出气再说!
都是正使,一个啥事儿没有,一个挨过板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噼!啪!
“啊~~~~~”
沉闷的板子声伴随着严世宽压抑不住的惨叫,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严世宽五岁之后就没挨过揍,如今五十岁了,却被人扒掉官服只着中衣按在地上打板子!
一下下板子打下去,不提严世宽疼得差点蹦起来、又被刚赐给梁撞撞的汤都士兵给按回去;
单说那些旁观的官员们跟着肩膀一耸一耸、脸色吓得发白,梁撞撞就知道——杀鸡儆猴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殿下,这……这样好嘛?”安舷生怕梁撞撞因此行为摊上罪责,小声道。
“怎么不好?还他娘的跟老子提什么‘并列正使’!我男人是正使,他是并列正使,怎地,字数多他就牛逼呗?打的就是他这份牛逼!擦!”
梁撞撞也小声回复。
小声说说就得了,不能让外人听到,不然容易落口实。
康大运仰头数星星——夜太美!
康康那听力多好啊,一边打别人板子,一边竟然还能抽空朝梁撞撞竖了个大拇指。
要不是他哥瞪他一眼,他干脆就举着大拇指不放下了。
不过别看康健瞪眼,他自己倒是嘴角都翘了起来。
码头上一片死寂,无论是大昭官员、士兵,还是汤都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人敢出声,也没人敢动。
康大运嘴唇动了动,最终选择了沉默——媳妇给自己出气呢,不妥就不妥吧,真有什么后果,自己扛着就是。
二十板子打完,严世宽臀部衣衫渗血,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被两个士兵架着才勉强站住,看向梁撞撞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丝……恐惧。
“你瞅啥?!”康康喝问。
他和他哥根本就没使多大劲儿揍他。
不然,不管是他还是他哥,只需一板子,就能打断他腰椎骨,让他这辈子走不了路!
为了能打出二十板子,天知道对于干活从不惜力的他和他哥来说下手有多轻、心里又憋了多大的火!
怎地,还有啥不服?还敢那种眼神儿瞅我们家公主,信不信把你眼珠子剜出来?!
严世宽垂下眼皮——谁能想到,屁股挨板子,竟能影响得眼皮抬起来都费劲,而想瞪人,也能牵扯到后臀的疼痛。
梁撞撞这才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清晰,传遍四方:“严世宽,本宫打你,自有道理;
这前十板子,打的是你身为天朝钦使,在汤都傲慢无礼,轻辱他国,封锁港口,阻断贸易,行事乖张,严重损害大昭国格体面;
本宫身为皇室成员,代陛下教训你这等有辱国体的佞臣!”
停顿一下,扫视在场所有官员兵卒一圈,继续说道:“这后十板子,打的是你对本宫不敬!
本宫秩同亲王,乃陛下亲封靖海大长公主,是君;
而你是臣,方才竟敢当众咆哮顶撞,便是以下犯上!
打你十板子,已是看在你朝廷命官身份上的格外开恩!”
又顿了顿,将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脸色煞白的其他官员,最后回到严世宽身上:“至于你质问为何康大人无事?”
梁撞撞的声音突然变得轻柔起来,似乎还带着笑意:“康大运是本宫的驸马,亦是皇族;
他的过失,自有本宫记着,自有陛下圣裁,何时轮到你一个臣子来质疑?”
康康再次隔空给梁撞撞竖大拇哥,嘴里还念叨:“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们家主子也是君!”
康健板着扑克脸,抱着膀子,不动声色地靠近自家弟弟,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掐在弟弟粗壮似铁的胳膊肉上:“闭嘴!”
这弟弟,有人要没?康健是真不想要了!明知道主子如今也是“君”,还敢拿豆包比喻他?
严世宽疼得牙齿打颤,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梁撞撞这个看似粗野的女子,句句都能扣在“君臣大义”、“国格体面”这等无可辩驳的大道理上。
且逻辑严密,条理清晰,直接将他钉死在“有辱国体”和“以下犯上”的耻辱柱上。
他以前真是小觑了这个女人!
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梁撞撞没再理会面如死灰的严世宽,目光转向康大运和其余官员:“都回官厅议事。”
她指的官厅是汤都方面临时提供给他们落脚的一处宽敞石厅。
众人回到官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梁撞撞毫不客气地坐在主位,康大运坐在她身侧。
严世宽被人搀扶着,脸色惨白地坐在下首,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他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坐着竟然是不舒服的,可站着……只有低阶官员和士兵才站着呢,就连沈鹏那家伙都有座位。
今天,可真是发生了太多个“第一次”——第一次挨板子、第一次害怕坐着,也不知还会有什么“第一次”再发生。
估计这辈子的“第一次”,全都交代在今天了?
“差事,还能办下去吗?”梁撞撞开了个不客气的头。
短短八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梁撞撞的目光缓慢扫过众人,然后停留在严世宽那张因剧痛和屈辱而扭曲的脸上,唇角挑起凌厉的弧度:“若不能,现在,立刻,带着你们的船队滚回大昭!”
她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本宫即刻发信禀明陛下,尔等此行贻笑大方,有辱国格,未至西洋便已溃不成军!陛下自有圣裁!”
“溃不成军”四个字如同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严世宽和所有参与封锁、架空康大运的官员脸上。
他们引以为傲的“彰显天威”、“教训蛮夷”的行动,在梁撞撞口中成了彻头彻尾的耻辱败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