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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寅时三刻,天还黑着。

四合院沉浸在黎明前最深的睡意里,连风都停了。屋檐下的冰凌化了又冻,冻了又化,在夜色里泛着幽微的冷光。东厢房贾家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像拉坏的风箱;前院阎埠贵家的猫不知在哪里叫了一声,声音短促,很快被寂静吞没。

林修远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他没点灯,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穿上棉衣。动作很轻,棉布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穿好衣服,他在床沿坐了会儿,凝神静听。

隔壁屋传来父母均匀的呼吸声——父亲林建国的呼吸沉而长,母亲李秀兰的呼吸轻而细。再隔壁,妹妹晓月翻了个身,被子摩擦,又安静了。

一切安好。

林修远站起身,走到窗前。玻璃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在黑暗中呈现出奇妙的纹理,像冰封的森林,像凝固的河流。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玻璃上。

没有声响,但霜花以指尖为中心,悄然融化出一个清晰的圆。圆越来越大,边缘整齐,像被无形的火焰熨过。透过融化的玻璃,能看见院里青砖地面上积着的残雪,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的蓝光。

他收回手指,闭上眼睛。

神念沉入丹田。那里,五行真气缓缓旋转,形成一个稳定的漩涡。赤、黄、青、白、黑,五色交替,生生不息。经过这几个月的修炼和洞天灵脉的滋养,真气比之前更加精纯浑厚,运转也更加圆融自如。

心念一动。

真气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流向右手指尖。不是汹涌的奔流,是细水长流的渗透,温润,绵长,像春日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浸润泥土。

林修远睁开眼,眼神在黑暗中亮了一瞬。

他开始布阵。

不是画符,不是念咒,是用意念牵引真气,在房屋的关键节点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这网很细,很密,覆盖每一寸墙面,每一扇门窗,每一片屋瓦。

第一步,地基。

他蹲下身,右手按在地面上。青砖冰凉,但真气透过掌心缓缓渗入,像水渗进海绵。真气沿着地基的走向流动,从东墙到西墙,从南墙到北墙,形成一个闭合的环。环中,土属性真气为主,沉稳,厚重,像大地的脊梁,稳稳托住整个房屋。

第二步,墙壁。

他站起身,走到东墙前。手掌贴在斑驳的墙面上——这墙有些年头了,青砖已经风化,灰缝里长出细小的苔藓。真气从掌心流出,融入砖石的纹理,顺着灰缝蔓延,像给老墙注入新的生命力。木属性真气为主,柔韧,绵长,像树木的根系,牢牢抓住泥土。

第三步,门窗。

他走到门前。这是一扇老式的木板门,门轴已经磨损,开关时会发出吱呀的声响。手指在门框上划过,从左上角到右下角,真气如丝线般缠绕。金属性真气为主,锐利,坚固,像无形的锁,守护着进出之口。

第四步,屋顶。

他抬头看向房梁。老屋的房梁是榆木的,已经有些弯曲,但依然结实。真气从指尖升腾,像无形的雾气,缓缓上升,覆盖每一根椽子,每一片瓦。火属性真气为主,温暖,明亮,像冬日里的炉火,驱散阴寒。

最后一步,核心。

他回到屋子中央,盘膝坐下。双手在胸前结印——不是复杂的法印,就是一个简单的圆,拇指相对,四指相扣。真气从双手涌出,在胸前汇聚,形成一个微型的五行漩涡。

漩涡缓缓旋转,赤、黄、青、白、黑,五色流转。每转一圈,就有一圈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融入之前布下的禁制网络,像给机器注入动力,让整个系统活起来。

林修远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布设这样覆盖整个房屋的禁制,消耗不小。但他眼神专注,呼吸平稳,真气输出稳定而持续。

一炷香的时间后,禁制成了。

他缓缓收功,双手放下。屋里的空气似乎清透了些,气息似乎平和了些。不是明显的变化,是一种微妙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感觉——像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空气突然变得清新;像踏入一座古老的寺庙,心神突然变得安宁。

林修远站起身,走到窗前。

透过融化的霜花,能看见院里的老槐树在黎明前的微光中显出模糊的轮廓。树影在地上轻轻摇晃,安静,平和。

他闭上眼睛,用神念感知禁制。

能“看”到——不是用眼睛,是用心神——一层极淡的、无形的屏障覆盖着整个房屋。屏障很薄,像蝉翼,但很韧,像蛛网。它不阻挡空气,不阻挡光线,甚至不阻挡声音。但它会过滤,会净化,会安抚。

会过滤恶意的窥探,会净化躁动的气息,会安抚不安的心神。

这就是“安宅禁制”的进阶版——五行护宅阵。以五行真气为基,以房屋结构为骨,布下一个持续的、自持的防护场。不张扬,不显眼,但实实在在。

林修远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

窗外,天色开始泛白。东方天际露出一线鱼肚白,很淡,但确实在变亮。远处的公鸡开始打鸣,一声,两声,此起彼伏,像在宣告黎明的到来。

他回到床上,重新躺下。

被窝还留着余温。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知到禁制在缓缓运转,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安静,稳定,守护着这个小小的家。

这就够了。

---

上午九点,阳光很好。

李秀兰在院里晾衣服。竹竿架在两根槐树之间,洗好的床单、被面、衣服一件件挂上去,在阳光下滴着水。水滴落在青砖地面上,很快渗进去,留下深色的水渍。

她晾完最后一件,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穿着草绿色的衣服,袖子上戴着红袖箍。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都板着脸,眼神在院里扫来扫去。

李秀兰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这是什么人——这几天胡同里没少见,说是“积极分子”,专门“破四旧”。

“同志,你们找谁?”她放下手里的盆,尽量让声音平稳些。

高个的年轻人走过来,目光落在晾着的衣服上:“我们是街道办事处的,来检查卫生。”

这话说得没什么底气。李秀兰心里明白,但面上还是客气:“卫生我们天天搞,院里都干净。”

矮个的没说话,径直往正屋走。李秀兰赶紧拦住:“同志,屋里有人睡觉呢。”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矮个的推开她的手,“让开,我们检查一下。”

他的手刚碰到门,突然顿了一下。

不是被人拦住,是他自己停住了。他皱了皱眉,又伸手去推门。这次更奇怪——手明明伸向门,却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拍在了旁边的墙上。

“哎?”矮个的愣了愣。

高个的走过来:“怎么了?”

“这门……”矮个的又试了一次。这次他盯着门,手直直伸过去。可就在指尖要碰到门板时,手又不听使唤地偏了,像被无形的力量拨开。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李秀兰在旁边看着,心里也奇怪,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是说:“同志,屋里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普通住家。”

高个的不甘心,绕过矮个的,自己伸手去推门。

同样的情况发生了。他的手在距离门板还有一寸的地方,突然失去了方向感,像喝醉了酒似的晃了晃,最后拍在了门框上。

“邪门了……”高个的嘀咕一声。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林建国的声音:“谁啊?”

门从里面开了。林建国穿着工作服,应该是刚下夜班回来,脸上带着倦意,但眼神很清醒。他看见门口的两个年轻人,愣了一下。

“同志,有事?”他问,声音很稳。

高个的年轻人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们……检查卫生。你们家这门,是不是坏了?”

“门?”林建国看了一眼自家房门,“没坏啊,好好的。”

他伸手推开门,动作自然流畅。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完全正常。

两个年轻人更疑惑了。矮个的也伸手试了试,这次门开了,没任何阻碍。

“可能……刚才眼花了。”高个的挠挠头,在屋里扫了一眼——普通的工人家庭,家具简单,收拾得干净,没什么特别的。

“那什么,”他咳嗽一声,“卫生搞得不错,继续保持。”

说完,两人转身走了,脚步有些匆忙。

院门关上,脚步声远去。

李秀兰长舒一口气,走到丈夫身边:“刚才真是怪了,那两人怎么都推不开门?”

林建国也皱着眉:“我也看见了,像喝醉了似的。”他伸手推了推门,又拉上,反复几次,“好好的啊。”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眼里都有疑惑。

屋里,林修远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像在认真看。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刚才发生的一切——禁制起作用了。

不是强硬地阻挡,是巧妙地引导。像水流遇到石头,自然地绕开;像光线经过棱镜,自然地折射。那两个年轻人的手在触碰到禁制的瞬间,方向感被微妙地扭曲了,所以他们推不开门,因为手根本没对准门。

温和,有效,不留痕迹。

林修远合上书,站起身,走到外屋。

“爸,妈,没事吧?”他问。

“没事。”林建国摇摇头,“就是怪事。那两人看着不像善茬,怎么突然走了?”

“可能觉得咱家没什么可查的。”林修远说得很自然。

李秀兰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咱们家清清白白,不怕查。”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安。这几天胡同里不太平,好几家都被查了,有的书被收走了,有的老物件被砸了。虽然自家没什么“四旧”,但被这种人盯上,总归不是好事。

林修远看出了母亲的担忧。他倒了杯热水,递给母亲:“妈,喝点水,别担心。咱们家没事。”

热水递到手里,温热的触感让李秀兰心里踏实了些。她看着儿子平静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特别安心。

“嗯,没事。”她点点头,喝了一口水。

水温正好,从喉咙暖到胃里,连带着心里的不安也消散了些。

林建国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妻子,没说话,但眼神里多了些思索。他想起刚才那两个年轻人奇怪的动作,想起儿子最近的变化——沉稳得不像个十六岁的少年,想起家里最近那种奇异的安宁感……

有些事,不需要问得太清楚。

一家人,平安就好。

中午吃饭时,院外传来喧闹声。

是胡同里另一户人家,姓王,老爷子是前清秀才,家里有些古籍。红袖箍去了,吵吵嚷嚷的,能听见摔东西的声音,还有老人压抑的哭声。

李秀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林建国也沉默着,慢慢嚼着嘴里的窝头。

晓月小声问:“妈,王爷爷家怎么了?”

“吃饭。”李秀兰给女儿夹了筷子菜,“别多问。”

林修远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饭。但他能感知到——自家屋外,那层无形的屏障静静地存在着,过滤掉外面的喧闹,只让平和的气息透进来。

屋里的空气依然安宁,依然温暖。

吃完饭,林修远帮母亲收拾碗筷。厨房里,李秀兰一边洗碗一边轻声说:“修远,妈知道你有本事。这个家……你多费心。”

这话说得很轻,但分量很重。

林修远接过母亲洗好的碗,用干布仔细擦干:“妈,您放心。有我在,咱们家没事。”

李秀兰看着儿子,眼圈忽然红了。她转过身,继续洗碗,水声哗哗,掩盖了细微的哽咽。

林修远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擦干的碗一只只摞好,整整齐齐。

窗外的喧闹声渐渐小了,可能是人走了。胡同里恢复了安静,只有风吹过槐树枝叶的沙沙声。

黄昏时分,林修远站在自家屋门口,看着夕阳把院墙染成暖橙色。

他能感知到禁制在缓缓运转,像呼吸一样自然。土属性的沉稳托着地基,木属性的柔韧连着墙壁,金属性的坚固守着门窗,火属性的温暖覆着屋顶,水属性的灵动在空气中流淌,调和一切。

五行相生,循环不息。

这个小小的四合院,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成了一个安宁的孤岛。

不是逃避,是守护。

守护这个家,守护这份平凡而珍贵的温暖。

林修远深吸一口气,晚风清凉,带着槐树新叶的清香。

他转身回屋。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渐起的暮色。

屋里,灯亮了,昏黄温暖。

母亲在做饭,父亲在看报,妹妹在写作业。

一切如常。

而那道无形的屏障,静静地,持续地,守护着这一切。

像大树的根,深扎土中,无声,但有力。

像冬日的炉火,不张扬,但温暖。

像父亲宽厚的肩膀,像母亲温柔的手。

像所有沉默而坚实的守护。

存在,但不显眼。

必要,但不张扬。

这就是五行禁制护家宅。

这就是林修远在这个风雨欲来的年代,为自己在乎的人,撑起的一把无形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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