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黑市的交易
议事厅偏殿内的时光,在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与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淌。沈清言机械地进行着卷宗核对工作,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
【王校尉现在怎么样了?被抓了吗?】
【那些影卫……看起来好吓人,办事一定很利索吧?】
【西域熏香……到底是怎么流进来的?又是谁在用?】
【萧绝会不会顺藤摸瓜,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混合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他偶尔偷偷抬眼觑一下不远处那道玄色身影——萧绝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雕塑,无人能窥见他此刻心中正在酝酿着怎样的风暴。
时间过去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就在沈清言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断掉,眼睛快要看瞎的时候,偏殿那扇沉重的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然而入,依旧是单膝跪地,正是去而复返的影一。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主子。”影一的声音低沉依旧,却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冷硬回禀,“王充及其亲信共七人,已全部秘密控制,分别关押审讯。在其家中隐秘处,搜出黄金二百两,来路不明。另有一盒密封的熏香。”
熏香!
这两个字让沈清言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萧绝缓缓转过身,眼神如寒星:“说下去。”
“经初步刑讯,王充抵赖不过,已部分招认。”影一的汇报毫无感情色彩,却字字惊心,“其利用职务之便,长期与京城一地下黑市窝点勾结,倒卖军中淘汰、报损或‘意外’多余的军械。此次劫掠,乃精心策划,里应外合,伪装现场,实则是将一批崭新军械直接运往该黑市窝点销赃。”
地下黑市!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京城脚下,竟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
“赃物何在?窝点何在?”萧绝的声音冷了几分。
“根据王充提供的线索,属下已带人端掉了位于南城骡马市地下的一处窝点。”影一继续道,“抓获窝点老板及伙计共五人,起获尚未运走的强弩五十张,箭簇一千余枚,正是此次被劫军械的一部分。另有大宗来路不明的金银、盐铁、禁药等物。”
效率之高,行动之迅猛,令人咋舌。
沈清言听得心惊肉跳,【真的……真的是监守自盗!还形成了产业链?!这王校尉胆子也太肥了!】
影一的话还未完:“据窝点老板仓促间交代,他们收购这批军械,支付部分黄金,另一部分,则用以物易物的方式,用……一种特定的西域熏香结算。”
果然!又是熏香!
“此种熏香,据其所述,并非用于日常焚点,气味特殊,主要用于……掩盖某些特殊货物运输时的气味,以及作为与特定上家接头的信物。”影一补充道,“每次交易,对方只认此香。”
信物!接头!
这已然超出了普通贪腐的范畴,带上了浓重的阴谋色彩!
萧绝的眼神彻底冰寒下来,仿佛有风暴在眼底凝聚:“上家是谁?”
“窝点老板称,与他交接、提供熏香并指定收购军械的,是城中一家名为‘隆昌皮货行’的西域商人。但据属下查证,‘隆昌皮货行’只是一个幌子,其背后真正的主事者,与三个月前我们捣毁的那个利用商队做掩护的敌国细作网络,疑似同出一源,甚至可能是其残留分支或新设的联络点!”
敌国细作!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偏殿之中!
所有官员脸色剧变,倒吸一口凉气!如果说之前的监守自盗是蛀空国库,那么勾结敌国细作,盗卖军械,这简直就是叛国!罪无可赦!
证据链在此刻初步形成!
王校尉利用职权盗卖军械 -> 通过地下黑市销赃 -> 黑市以特定西域熏香支付并作为信物 -> 熏香来源指向伪装皮货行的敌国细作据点!
一条隐藏在“山匪劫掠”幌子下的通敌卖国链条,被硬生生地从黑暗中扯了出来!
沈清言已经彻底听傻了,嘴巴微张,后背冷汗涔涔。
【不…不是简单的贪污…是通敌!】
【军械卖给了敌国细作?!】
【这王校尉疯了吗?!这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还有那熏香…居然是接头信物…搞得跟特务接头一样…】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他,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尸山血海和无数人头落地的场景。
萧绝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真相被如此赤裸裸地揭开,依旧让他心中的杀意沸腾到了顶点。
敌国亡我之心不死!竟将手伸得如此之长,渗透得如此之深!连军械这等国之重器都敢觊觎!
“好一个隆昌皮货行!”萧绝的声音如同冰碴相互摩擦,带着刺骨的寒意,“影一!”
“属下在!”
“即刻调动所有能动用的暗线,将‘隆昌皮货行’给本王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但其掌柜及核心人员,给本王活捉!本王要亲自看看,到底是哪路的魑魅魍魉,敢在京城兴风作浪!”
“是!”影一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黑暗。
萧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即刻亲自去将那窝点碾碎的冲动。他目光扫过殿内面色苍白的众臣,最后落在同样吓得不轻的沈清言身上。
此子……今日确实立了大功。若非他那诡异的心声提供了最关键的方向,此事绝不会如此快水落石出,恐怕真要被那“山匪”之说误导,延误时机,让那些蛀虫和细作有更多时间销毁证据、隐匿踪迹。
虽然其心可诛,其能……暂且可用。
“今日之事,诸位皆已听闻。”萧绝的声音回荡在殿内,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警告,“案情重大,涉及国本与边防安危。在未得本王允许之前,今日偏殿内所有听闻,若有半句泄露,以通敌论处!”
众臣浑身一凛,齐齐躬身:“臣等谨记!绝不敢泄!”
沈清言也赶紧跟着低头,内心狂喊:【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萧绝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
地下黑市的赃物起了,王校尉抓了,细作窝点也即将被围。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那丝不安并未完全散去。
这一切……似乎进行得有些过于顺利了?
那背后的细作网络,当真如此轻易就能被揪出来吗?
还是说,这仍然只是……对方抛出来的又一重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