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那暗沉冰冷的金匮,萧绝与沈清言将身法提到了极致,如同两道撕裂空气的疾风,沿着来时路狂奔。身后档案馆深处那“九龙玄壁”禁制重新凝聚的嗡鸣声,仿佛索命的咒语,紧追不舍。他们必须在禁制完全恢复、警报可能被触发的瞬间,以及秦灼可能派出的拦截力量抵达之前,冲出这片禁区!
甬道两侧的木架飞速倒退,那掌司太监赵无庸瘫软在地的身影被远远抛在身后。前方,那一道道沉重的铁门依旧洞开——得益于萧绝进来时那不容置疑的威势和速度,守卫还未来得及重新落锁。
冲过最后一道铁门,刺目的阳光瞬间洒满全身,将档案馆内部的阴森与压抑一扫而空。但两人心头的巨石并未落下,反而更沉。此地绝非久留之地!
“跟我来!”萧绝低喝一声,并未按照原路返回金銮殿,而是身形一折,掠向档案馆侧面一条僻静的宫道。他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远超常人,知道附近有一处属于他早年作为皇子时使用的、如今已闲置的小书房,那里相对安全,可以暂避片刻。
几个起落间,两人已悄无声息地潜入那间陈设简单、落满细微尘埃的书房。萧绝反手关上房门,背靠门板,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过窗外,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沈清言亦是气息微喘,但目光却死死盯在萧绝怀中那暗金色的金匮之上。那里面,藏着的可能就是沈家上下百余口性命、他十数年忍辱负重的最终答案!
“打开它。”沈清言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期盼与恐惧交织的结果。
萧绝点头,没有丝毫迟疑。他将金匮置于房中唯一的书案之上。这金匮浑然一体,不见锁孔,只有表面那些繁复的符文在微弱的光线下隐隐流动。萧绝凝神观察片刻,回忆着皇室秘传的某些机关要诀,指尖灌注内力,按照特定的顺序,快速点过符文的几个关键节点。
“咔……”
一声轻响,金匮的顶盖如同莲花般缓缓向上绽放,露出了其中所藏之物。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炫目异象,只有三样看似平凡,却足以在帝国朝堂掀起滔天巨浪的物品,静静地躺在铺着明黄绸缎的匣底。
第一件,是一卷色泽泛黄、以明黄绫锦书写的——密诏!
萧绝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带着一种熟悉的、属于他父皇晚年时的笔锋,只是墨迹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决绝。沈清言屏住呼吸,凑近观看。
密诏的内容,如同惊雷,一字一句炸响在他的脑海:
【……北狄左贤王狡黠,边患日深,常规探查难及其核心。朕思之,需行非常之法。兹密令光禄大夫沈括,假意与北狄接触,许以虚利,伴作动摇,潜入其内部,搜集军情机密,探明其狼子野心……此事关乎国运,干系重大,沈卿需慎之又慎,一切行动皆属绝密,除朕与沈卿外,不得令第三人知晓真相,以防消息走漏,前功尽弃,亦保沈卿及其家小安危……此令,天地共鉴,沈卿赤胆忠心,朕自知之,待功成之日,必不负卿……】
落款处,是清晰的先帝御宝,以及一个特定的、代表绝密任务的暗记!
沈清言看着那熟悉的父亲名讳“沈括”,看着那“假意与北狄接触”、“潜入其内部”、“赤胆忠心”等字眼,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多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那“通敌叛国”的污名,在这份先帝亲笔密诏面前,被击得粉碎!
父亲并非叛徒!他是英雄!是奉了密旨,行走在刀尖之上的孤胆忠臣!
之所以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清白,正是因为先帝为了计划成功和保护父亲,严令“不得令第三人知晓真相”!
巨大的冤屈得以昭雪的巨大冲击,让他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萧绝伸手稳稳扶住了他,眼中亦充满了震撼与了然。他终于明白,为何当年沈家倒台如此迅速,为何所有求情和质疑都被先帝强硬压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绝密计划!只可惜,先帝未能等到计划成功,便……
两人强忍激动,看向第二件物品——那是数封被仔细捆扎在一起的信笺。信纸已经有些发黄发脆,边缘甚至沾染着早已变成暗褐色的、触目惊心的血迹!
萧绝解开丝线,展开信件。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阴沉如水,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杀意!
这些信,并非沈括的“通敌罪证”,而是秦灼的亲笔手书!
收信人,赫然包括当时已被秦灼拉拢或控制的前兵部尚书、刑部侍郎等关键人物!信中的内容,更是令人发指:
【……沈括此人,冥顽不灵,屡次坏我大事,且手握我把柄,留之必成大患!可按计划行事,伪造其与北狄通信,务求逼真……届时,我自会在朝中发动,定要将其置于死地!】
【……沈家上下,鸡犬不留!尤其是其长子清言,务必找到,绝不能留活口!此事需做得干净利落,伪装成盗匪或仇杀……参与此事之人,事后皆需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档案馆内存有先帝关于北境之密档,需尽快寻机销毁或掌控,以防有人借机生事……】
字字句句,皆是构陷、谋杀、灭口的指令!那沾染的血迹,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当年沈家满门被屠戮的惨状!这些信,清晰地勾勒出一条秦灼为铲除异己、掩盖自身罪行而精心策划的、充满血腥与背叛的阴谋链条!
铁证!这才是真正的铁证!
沈清言看着这些染血的密信,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他仿佛能看到当年父亲被污蔑时的悲愤,看到亲人在屠刀下倒下的惨状!秦灼!老贼!
最后,他们的目光落在了金匮角落里的第三件物品上——一个小巧的白玉瓷瓶。瓶塞密封得极好,但依旧有丝丝缕缕极其淡薄、却无法完全隔绝的异样气息渗透出来。
萧绝拿起瓷瓶,拔开瓶塞,凑近鼻端极其谨慎地轻轻一嗅。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猛地将瓶塞按了回去!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混杂着惊怒与骇然的神色!
“这是……‘醉红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颤。
沈清言闻言,心头亦是巨震!“醉红尘”?那个传说中无色无味,能于无形中侵蚀人体根本,令人日渐衰弱,最终如同酣睡般悄然离世,连最高明的御医都难以察觉的……宫廷秘药?!据说此药炼制之法早已失传,且为先帝晚年所深恶痛绝,严令禁用!
这瓶残留着“醉红尘”气息的药瓶,为何会与指证秦灼构陷沈家的密诏、密信存放在一起?它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测,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两人的心头!
难道说,先帝的突然病重和最终驾崩……并非偶然?!
难道秦灼的狠毒与野心,早已超出了构陷忠良、屠戮政敌的范畴,竟敢……竟敢弑君?!
金匮之内,三样证物。
一份密诏,洗刷了沈家多年的冤屈。
数封密信,揭露了秦灼构陷屠戮的罪行。
一个瓷瓶,或许……指向了一桩弑君篡位的惊天隐秘!
铁证如山!何止如山!这简直是足以将秦灼及其党羽彻底碾碎成齑粉,将其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滔天罪证!
萧绝紧紧握住那卷密诏和染血密信,将那小瓷瓶慎重收起,看向沈清言,眼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清言!我们回去!回金銮殿!”
“今日,便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这窃国害民、弑君屠忠的老贼——”
“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