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猎猎,卷起漫天黄沙,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沈清言端坐于高大的骆驼背上,身着一袭便于行动的月白色窄袖胡服,外罩防沙的玄色斗篷,风帽之下,面容清隽依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以及踏入未知之地的凝重。
他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大胤西域特使团。五百名朔风营精锐骑兵,人人玄甲覆面,腰佩横刀,背负强弩,队列严整,沉默前行间自有一股百战之师的凛然煞气,引得沿途偶尔遇到的商队与牧民纷纷避让,投来敬畏的目光。队伍中还有数十名文吏、通译、医官,以及二十名混入其中的顶尖影卫,由副统领玄影亲自率领,如同隐藏在鞘中的利刃,无声地拱卫着核心。
自帝都出发,历时近两月,穿越河西走廊,终于抵达了这帝国西陲的最后一座重镇——玉门关。
关城雄踞于戈壁与沙海交界之处,土黄色的城墙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与战争的创疤。城头“玉门关”三字大旗在风中狂舞,猎猎作响。驻守此地的镇守使率领属官出关相迎,礼节周到,态度恭敬,但沈清言敏锐地察觉到,在那份恭敬之下,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谨慎,甚至……是若有若无的忌惮。
接风宴设在了关城内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官驿之中。酒过三巡,镇守使,一位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中年将领,借着敬酒的机会,凑近沈清言,压低了声音,言辞恳切却又带着几分闪烁:
“沈国公,您身份尊贵,亲临这苦寒凶险之地,下官等铭感五内。只是……唉,”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窗外无垠的沙海,“这西域之地,不比中原。出了这玉门关,便是真正的法外之地,三不管的区域。那‘鬼王’的势力……盘踞死亡沙海深处,神出鬼没,凶残异常。近年来,不知多少商队有去无回。下官驻守此地多年,也只能勉强保关城无恙,对于关外之事,实在是……力有未逮啊。”
他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鬼王势大,商路凶险,连朝廷驻军都无可奈何,特使团此行,恐怕是吉凶难料。
沈清言端着酒杯,神色平静无波,只是淡淡问道:“镇守使在此多年,可曾与那‘鬼王’势力有过直接接触?或知其巢穴具体方位?”
镇守使连连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国公爷明鉴,下官只闻其凶名,未见其真人。其巢穴更是缥缈无踪,只传闻在罗布泊西南的死亡沙海深处,那地方,进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连最熟悉地形的老向导都不敢轻易涉足。下官也曾派过几波斥候探查,皆是……有去无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听闻那‘鬼王’麾下能人异士众多,手段诡异,不仅能驱使沙暴,还能操控毒虫,甚至……懂些巫蛊邪术,防不胜防啊!”
宴席在一种表面热情、内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镇守使亲自将沈清言送至下榻的驿站院落,又再三叮嘱了安全事项,方才离去。
这处驿站是玉门关内最好的住所,独门独院,还算清净。朔风营的兵士们在外围严密布防,玄影率领的影卫则隐于暗处,将沈清言居住的主屋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沈清言屏退了随身侍从,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被风沙模糊的月色。戈壁的夜,寂静而空旷,唯有风声如同鬼哭,一阵紧似一阵。
连日奔波,加上方才宴席上接收到的消极信息,并未让他心生动摇,反而更加坚定了查明真相的决心。他闭上眼,试图驱散疲乏,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沉寂了许久的、仿佛接触不良的微弱感应,再次极其模糊地闪烁了一下。不再是之前能量恢复的提示,而是一种更基础的、类似于……【基础环境扫描】的被动反馈?
这种感觉极其玄妙,并非清晰的视觉或听觉,更像是一种直觉的增强,对周围环境异常波动的本能警觉。他“感觉”到,在驿站外围,那呼啸的风声中,夹杂着几道与自然风声迥异的、极其轻微的吐息与移动的窸窣声;他“感觉”到,有几个模糊的、带着明显窥探意图的“焦点”,正隐藏在远处沙丘的阴影中,或更近一些的、街角建筑的屋顶之上,牢牢锁定着这座院落。
不是朔风营的明哨,也不是玄影布下的暗卫。那些“焦点”带着一种冰冷的、充满敌意的审视。
【果然……刚到此地,就被盯上了。】沈清言心中凛然,【是那‘鬼王’的眼线?还是西域其他心怀叵测的势力?】
这玉门关,看似仍在帝国掌控之下,实则暗流汹涌。镇守使的暧昧态度,这无处不在的监视,都预示着此行绝不会顺利。
他轻轻摩挲着怀中那枚紧贴胸口放置、带着萧绝体温与嘱托的金牌,冰冷的金属边缘硌着指尖,带来一丝清醒的痛感。
西域的大门已然打开,门后是漫天黄沙,是无尽杀机,是深不可测的“鬼王”与古老的楼兰谜团。
风沙更急,拍打着窗棂,仿佛无数冤魂在哭嚎。
沈清言睁开眼,眸中疲惫尽去,只剩下如寒星般的冷静与坚定。
险境已至,而他,别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