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避于太原城外一所荒废山神庙中,刘伯温调息良久,才将聚宝陂下受创的心神与翻腾的气血勉强压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锐利。
“硬闯聚宝陂已不可为,曹家与浑天教勾结已深,想必此刻正严防死守。”刘伯温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条理清晰,“欲破此局,需行釜底抽薪之策。”
铁冠道人灌了口酒,嗤笑道:“抽薪?怎么抽?难不成去把曹家那老小子绑了,逼他撤了那鬼阵法?”
“非也。”刘伯温摇头,“曹家不过是浑天教在此地的代理人,纵除曹家,浑天教亦可另寻他人。关键在于,断其根基——断了他们借助晋商气运、滋养龙脉、运转邪阵的途径。”
宋濂若有所思:“先生之意,是要从晋商内部着手?”
“不错。”刘伯温颔首,“晋商并非铁板一块。范家已显退意,其余各家,在曹家独大、浑天教阴影之下,未必没有怨言与恐惧。我等需助其看清利害,使其不敢、亦不能再为虎作伥。”
“说得轻巧,”铁冠道人撇嘴,“那些奸商,个个无利不起早,岂会因你几句话就放弃到嘴的肥肉?”
“故而,需恩威并施,陈明利害。”刘伯温目光深邃,“威,便是让他们知晓,依附邪阵,终将引火烧身,范家之今日,便是他们之明日。恩,则是……给他们指一条,无需依附邪阵,亦可保全甚至壮大自身之路。”
他顿了顿,看向宋濂:“宋学士,劳你执笔,以我口吻,修书数封,分别致予太谷曹家之外的其余六大晋商家主。信中需言明三事:一,指出其家业近来异状,点明乃财脉被污、煞气反噬之兆,与范家同源。二,揭露曹家勾结妖人,布设邪阵,窃取太原乃至整个晋商气运,滋养其背后‘龙帝’,意图不轨,最终必将拖累所有晋商共赴黄泉。三,表明朝廷已知此事,若其能迷途知返,配合朝廷清除妖氛,则过往不究,且日后朝廷整顿商路,规范票号,自有其正当地位与利益。”
宋濂闻言,精神一振:“先生此计大妙!既点明危机,又给予希望,更扣上朝廷大义!学生这便起草!”
铁冠道人也摸着下巴:“分化瓦解?这招倒是阴……咳咳,高明!不过,他们会信吗?尤其是朝廷的承诺……”
刘伯温淡淡道:“他们未必全信,但足以在其心中种下猜疑与恐惧的种子。况且,我等并非空口白话。”
他转向铁冠道人:“道兄,还需你辛苦一趟,依我推算,于太原城周边几处次要地脉节点,布下‘安土地神咒’,虽不能根治,却可暂缓煞气蔓延,让那些商家切身感受到‘变化’,由不得他们不信。”
“这个容易!”铁冠道人拍拍胸脯,“老道我去去就回!”
书信由宋濂精心草就,言辞恳切又暗藏机锋,点明利害,直击要害。如何悄无声息地送至各位家主手中,则利用了范永升提供的隐秘渠道。这位范东家在被缓解病痛、点明家族存亡危机后,已然下定决心,暗中提供了不少助力。
与此同时,铁冠道人依言行事,在几处关键节点布下法咒。不过两日工夫,太原城中一些敏锐的商家便发现,库房中那种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似乎淡了些,一些原本即将朽坏的货物竟停止了恶化。虽效果微弱,却如黑暗中投入一丝微光,足以让人心浮动。
而真正掀起波澜的,是第三日清晨,发生在曹家大宅门前的一件事。
一名曹家负责采买的下人,清晨出门时,竟在门口发现了一枚锈迹斑斑、却隐隐带着血光的古旧铜钱,死死嵌在石缝中。那下人好奇去拔,铜钱应手而出,他却惨叫一声,手心瞬间变得乌黑,肿起老高,如同被烙铁烫过!
消息迅速传开,结合近日城中关于财脉、煞气的流言,以及各家收到的神秘信件,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晋商圈子中蔓延。所有人都意识到,曹家……已成了是非之地,那所谓的“西域胡商”带来的,不是财富,而是灾厄!
曹家内部,亦是人心惶惶。曹家主气得砸了心爱的茶壶,却无法压制府中下人和旁支族人的恐惧。
时机已至。
刘伯温再次秘密约见了范永升。
“范东家,火候已到。”刘伯温平静道,“还需你联络几位素有威望、且已心生退意的家主,联名向太原知府乃至布政使司呈递密揭,揭露曹家勾结妖人、祸乱地方、意图动摇国本之罪!同时,以晋商行会名义,断绝与曹家一切商业往来!”
范永升闻言,先是一惊,随即脸上露出决然之色:“先生放心!曹家倒行逆施,已惹众怒!此事,范某义不容辞!”
在生存与道义的双重驱动下,一场针对曹家的风暴,在太原商界悄然酝酿。
而刘伯温则站在山神庙前,望着太原城方向。他知道,此举虽能暂时压制曹家与浑天教明面上的活动,甚至可能逼迫他们放弃聚宝陂这个过于显眼的据点,但根本问题——那被污染的财脉与隐藏更深的“夺灵化龙”阵脚,仍未解决。
“下一处,”他摩挲着袖中斩龙钱,感应着那冥冥中的牵引,“该去会会那位‘老朋友’了。”
他目光投向南方。根据多方线索与自身推演,下一处关键的龙脉节点,似乎与一位早已“故去”的敌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