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变脸之快,让屠成刚叹为观止。
刚刚还一面倒觉得小孩不行呢,这会儿又都觉得张彦可以了?
人群很快让出一条通道,张彦走出来。
高高的台阶上。
少年出现在全县百姓的目光中。
“请问两位,这头牛平时是谁在喂养?”张彦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
少年面相白净,目光是成年人都少有的平和,让见到他的人都提不起戒心。
李寡妇回道:“我丈夫还在世时,是他喂。待他去服徭役后,便由民妇来喂,有时孩子也会来帮忙。”
刘夫人听完也赶忙道:“是我是我,这牛在家中都是我一个人来喂的!大人,小郎君,民妇才是这头牛的饲主呀。”
张彦朝刘夫人点点头,扭头对屠成刚道:“有劳大人将这两家人分开,我有几个问题想询问她们。”
屠成刚立马听话照办:“来人,将她们两家人带去院里,一人一间屋子,隔远一点询问,答的内容写在纸上,一并交给我。”
“是。”主簿接着两位妇人去问话。
外面围着的百姓都很好奇屠成刚为何对张彦这么信任。
但他们眼下更好奇张彦会问什么问题。
不过张彦也没瞒着众人,对屠成刚说话的声音,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见:“我有三个问题想问她们。一问:牛平时吃的食物;二问:牛可有被长期牵绳;三问:牛今年几岁了。”
百姓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人问道:
“只问这三件事就够了?”
“这三个问题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不应该问点街坊邻居、卖牛的人证,再找点家里养过牛的物证吗?”
屠成刚也不理解,但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显得他这个县太爷啥都不懂。
好在有百姓们七嘴八舌地替他开口,挽救了他摇摇欲坠的尊严和脸面。
屠成刚咳了咳道:“张彦,大家的疑惑听起来也没错,这三个问题问过之后,你怎么判断谁是撒谎的人呢?”
张彦走到牛的身边,淡声道:“第一问:牛虽食草料为主,但刘屠户家常年杀猪,家境殷实,可能会食精料。而这一点,可以从牛的粪便中检验。”
屠成刚嘶了一声,朝身边人问道:“这头牛在县衙关几天了,粪便还有留存吗?”
衙役噎了下道:“可能要去外面找找……”这玩意儿谁会留在县衙里几天不打扫啊。
屠成刚深感头疼。
那边,张彦指着牛的鼻子,给他开解:“还有这第二个问题:经常牵绳的牛,鼻子里的茧子会比较厚,可以根据两位夫人的回答来判定,看谁的答案更接近真相。”
少年这一通解释,百姓们瞬间感觉豁然开朗,人证可以被收买,但这些没人注意到的物证可全都在!
张彦在万众瞩目中,说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答案:“第三个:牛的年龄虽不像人这么明显能分辨,但可以根据牙齿的磨损程度来推断。像这头牛——”
张彦伸手指向了牛的嘴角。
屠成刚特别有眼力劲地过去,手掌一个用力就掰开了牛嘴,牛哞哞的想跑,但武夫劲大,愣是挣脱不开。
张彦默默给他竖起了大拇指:“大人真是天生神力。”
屠成刚跟他碰了个拳,得意道:“小意思,快看看这头牛几岁了?”
张彦仔细瞧了瞧说:“已经长了两对恒齿,约在两三岁。”
百姓们听得极为认真。
没想到凑热闹听案子,居然还能学到知识,今天这趟热闹没白看!
主簿拿着口供出来道:“大人,两家的口供已经都答好了,您请看。”
屠成刚接过两张纸,顺手递给了张彦一张。
屠成刚手里拿的是李寡妇家的,他对着百姓高声念了出来:“李寡妇家的牛,喂的是草料;常年牵绳;牛,两岁零三个月。”
众人轰的一声吵开了。
“两岁,被张彦说中了,这个年龄是符合的。”
“会不会是李寡妇蒙的?毕竟牛都是经常牵着,也以草料为主。”
“看看刘屠户家是怎么说的吧,说不定两边的答案一模一样呢?”
张彦拿着刘屠户家的口供,高声道:“草料为主,精料为辅;牵绳;一岁零五个月。”
说完他还将口供向外翻转,让所有人都能看到。
“吃的料不同,这得验验粪便吧?”
“不是说了没粪便可验了么?而是这还验什么,摆明了是刘屠户家在说谎,他家牛的年龄可不对!”
“真相一目了然,县令大人判得对啊,牛就是李寡妇家的!”
“可是看牙判定牛的年龄,这点也只是张彦的一面之词,谁知道靠不靠谱?”
“我三叔就是牛贩子,我听他说过,牛的年龄就是可以从牙齿上看出来的。”
“对对对,肯定是真的,毕竟说这话的人是张彦,那是咱们的神童案首,怎会有错?”
“县令大人明鉴!此案——判得好!”
百姓群情激奋,高声嚷了起来:“判得好!判得好!”
“把牛还给李寡妇!”
“严惩刘屠户!还有那些给他做假证的人,每人都得打板子!”
“对!打板子!打板子!”
刘夫人扶着刘屠户出来,刚露头就被人扔烂菜叶子辱骂:“一家人坏种!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刘夫人急忙闪躲,连刘屠户摔了都没顾得上扶他。
李寡妇手里还牵着孩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一面倒的形势,所有人都在辱骂刘家,安慰她家。
她这是……终于被百姓认可了?
此刻,屠成刚解开牛绳,拍了拍牛的身躯,傲然道:“伙计,该去找你家主人了。”
牛失去了绳子的束缚,径直朝李寡妇家奔去。
没有缰绳束缚下,牛认得出自家的主人。
李寡妇喜极而泣。
围观的群众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张彦抬头看向屠成刚:“这就是你没证据硬判的原因?”
屠成刚搞不出证据,但眼不瞎耳不聋,他揉了揉眉头道:“除了不能服众以外,本官可从没错判过案子。”
张彦不客气地吐槽:“那也很灾难了。”
刚刚若不是他出面,百姓们不是要掀了县衙,就是要去开封府告状了。
屠成刚笑哈哈地指挥主簿去严惩那些做假证的人,随后又在百姓们欢呼雀跃的声音下,揪着新逮到的“小壮丁”进了县衙。
公堂的桌案上,铺了一排的案子。
张彦感觉到了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