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阵的光芒消散时，林衍已经站在血煞沼泽边缘。
三棵枯死血榕树依旧矗立，沼泽依旧翻涌着暗红色的泥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林衍知道不是。
丹田中，人皇幡与血月幡并列悬浮，血光与月华交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金丹中期的修为，扎实得像是苦修了百年。
更重要的是，他怀里揣着那枚血色令牌——人皇幡碎片分布图。
七个红点，七个目标。
青云宗、天剑门、玄阴教、万妖山脉、无尽海、天机城，还有……血幡谷。
血幡谷的红点，比其他六个都亮，显然代表着他手中的三块碎片已经融合。而其他六个红点，亮度不一——青云宗的最亮，天剑门和玄阴教次之，万妖山脉、无尽海、天机城的最暗。
亮度越亮，说明碎片的气息越强，要么是碎片更大，要么是碎片被更频繁地催动。
青云宗的碎片，肯定被供奉在宗门宝库，日夜有阵法温养，气息最强，理所应当。
但天机城的碎片为什么会那么暗？
天机城是正道圣地，元婴大能坐镇，按理说如果真有碎片在那里，肯定会被严密封印，气息应该更强才对……
除非，那枚碎片，连天机城自己都不知道！
林衍眼神微动。
这个可能性很大。人皇幡碎片历经万载，散落四方，有些可能被埋藏在凡人城池下，有些可能被妖兽吞入腹中，有些可能伪装成普通古董，流落在市井之间。
天机城作为青冥域第一大城，人口千万，龙蛇混杂，真有碎片藏在那里，也不奇怪。
“有意思。”
林衍收起令牌，辨明方向，朝幽冥渊外走去。
他现在的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
金丹中期的修为，加上血海遁的加持，一步跨出就是百丈，身形如血色闪电，在沼泽、冰原、断崖间穿梭。沿途遇到的鬼物、妖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只用了半天时间，他就回到了幽冥渊入口的断崖下。
抬头望去，断崖高耸入云，黑雾缭绕。但对现在的林衍来说，已经不再是障碍。
他纵身一跃，脚下血光涌现，托着他扶摇直上，几个呼吸就冲出了深渊，重新站在了阳光下。
阳光刺眼，空气清新。
林衍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久违的暖意。
在幽冥渊待了这么久，习惯了那里的阴冷和黑暗，突然回到正常世界，竟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收敛心神，看向青阳城方向。
算算时间，他离开血幡谷已经快一个月了。谷中现在是什么情况，青云宗有没有再次派人来，血煞老鬼有没有搞什么幺蛾子……
得尽快回去看看。
林衍身形一动，化作一道血光，朝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但刚飞出不到百里，他突然停下。
前方，一处山谷上空，正爆发着激烈的战斗。
十几道剑光纵横交错，剑气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山谷里，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叱喝声和男子的怒吼声。
林衍展开神识，扫了过去。
这一扫，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被围攻的，是三个穿着青云宗服饰的女弟子，修为都在筑基初期左右。而围攻她们的，是八个穿着黑衣的散修，为首的两个是筑基中期，其余都是筑基初期。
八个打三个，而且人数、修为都占优，青云宗女弟子已经岌岌可危。
林衍本来不想管闲事。
青云宗的人，死光了最好。
但当他看清其中一个女弟子的脸时，眼神却冷了下来。
柳如烟。
三年前那个雨夜，站在青袍修士身后，一脸漠然的少女。一个月前，在青阳城集市，趾高气扬要抢他铁片的青云宗外门弟子。
此刻的柳如烟，已经没了当初的傲气。她左臂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衫，脸色惨白，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但她眼中依旧倔强，咬着牙，与同伴背靠背，苦苦支撑。
“柳师妹，交出‘青冥剑令’，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为首的黑衣男子狞笑道，“否则，等我们破了你们的护身光罩，可就不只是抢东西那么简单了。”
他身后几个黑衣人也发出猥琐的笑声，目光在柳如烟三人身上来回扫视，意思不言而喻。
柳如烟脸色更白，但咬着牙道：“休想！剑令是师尊赐下的，我就是死，也不会交给你们这群邪魔歪道！”
“邪魔歪道？”黑衣男子冷笑，“你们青云宗自诩正道，背地里干的龌龊事还少吗？少废话，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大手一挥：“上！抓活的！”
八个黑衣人同时出手，剑光、法术、符箓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柳如烟三人的护身光罩剧烈震颤，眼看就要破碎。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响起：
“八个筑基，欺负三个小姑娘，你们还真是有出息。”
所有人同时转头。
只见半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着灰衣的少年。他负手而立，眼神淡漠，身上没有散发出任何气息，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你是谁？”黑衣男子眯起眼睛，“劝你别多管闲事，否则……”
话音未落，林衍已经动了。
不是冲向黑衣人，而是抬手，虚握。
嗡——
八个黑衣人周身的空气突然凝固，像被无数只无形的手死死抓住，动弹不得！
血煞领域！
虽然只有十丈范围，但对付这些筑基修士，足够了。
“前……前辈饶命！”黑衣男子终于意识到踢到铁板了，连忙求饶，“我们是黑风寨的人，奉命在此拦截青云宗弟子，绝无冒犯前辈之意！”
“黑风寨？”林衍眼神一冷，“赵虎已经死了，谁给你们的胆子，还敢用这个名号？”
黑衣男子脸色惨白：“是……是血影堂！我们投靠了血影堂，堂主让我们在此设伏，拦截青云宗援兵……”
血影堂。
林衍眼中寒光一闪。
果然，血煞老鬼不在，血影堂就按捺不住了。
“回去告诉血屠，”林衍松开手，八个黑衣人“噗通”跪倒在地，“血幡谷是我的地盘，再敢伸手，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是……是！”黑衣男子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带着手下跑了。
林衍这才看向柳如烟三人。
另外两个女弟子已经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有柳如烟，咬着牙，倔强地与他对视。
“是你……”她认出了林衍，“那个邪修……”
“邪修？”林衍笑了，“至少我这个邪修，刚才救了你们三个正道的命。”
柳如烟语塞，但依旧不服：“你杀我青云宗长老，夺我宗门至宝，这笔账迟早要算！”
“我等着。”林衍淡淡道，“不过在那之前，你们最好想想，怎么活着回青云宗。”
他指了指黑衣男子逃跑的方向：“血影堂既然敢在这里设伏，说明青阳城到青云宗的路上，肯定不止这一处埋伏。以你们现在的状态，走不出五十里。”
柳如烟脸色变了。
她当然知道林衍说的是对的。刚才那一战，她们三人已经重伤，丹药耗尽，真元枯竭，别说血影堂的埋伏，就是遇到一伙普通的山匪，都可能栽了。
“那……那你有什么条件？”柳如烟不傻，她知道林衍不会无缘无故救她们。
“条件？”林衍想了想，“带我去青云宗。”
“什么？！”柳如烟瞪大眼睛，“你疯了？青云宗现在恨不得把你抽魂炼魄，你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那是我的事。”林衍平静道，“你只需要把我带进去，其他的不用管。”
柳如烟沉默。
她知道，这个邪修敢提这个要求，肯定有所依仗。而且以他刚才展现的实力，至少是金丹期——虽然看起来年轻得过分，但修仙界有的是驻颜秘术，说不定是个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
“我可以带你去，”柳如烟咬牙，“但你要保证，不伤我青云宗无辜弟子。”
“无辜？”林衍冷笑，“三年前黑风寨外，你师父看着赵虎杀我父母时，怎么没想过无辜？”
柳如烟脸色一白，说不出话来。
她当年年纪还小，只是跟着师父历练，对那件事印象不深。但现在回想起来，师父当时的态度，确实冷漠得可怕。
“过去的事，我无法改变。”柳如烟低声道，“但至少……不要迁怒无辜。”
林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个少女，倒是比她师父有几分良心。
“走吧。”他转身，朝青云宗方向走去，“路上给我讲讲，青云宗最近有什么动静。”
柳如烟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另外两个女弟子也连忙跟上，虽然害怕，但她们知道，现在跟着这个邪修，反而更安全。
路上，柳如烟将青云宗最近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自从青云子等三位长老陨落在血幡谷后，青云宗上下震怒。宗主亲自下令，调集了三位金丹长老、十二位筑基执事，准备在一个月后，联手围剿血幡谷。
而血影堂那边，也得到了消息，正在暗中集结力量，准备在青云宗攻打血幡谷时，趁火打劫。
青冥域的其他势力，天剑门、玄阴教，甚至一些散修联盟，也都蠢蠢欲动。人皇幡碎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一个月后……”林衍心中冷笑。
看来，他回来的正是时候。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他问。
柳如烟想了想，道：“还有一件怪事。半个月前，天机城派人来青云宗，说是要联合青冥域所有正道宗门，组建‘诛邪联盟’，共同讨伐血幡谷。但我们宗主拒绝了。”
“拒绝？”林衍挑眉，“为什么？”
“宗主说，青云宗的事，青云宗自己解决。”柳如烟顿了顿，压低声音，“但我听师父说，真正的原因是……天机城想要人皇幡碎片。”
果然。
林衍心中了然。
天机城作为正道魁首，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人皇幡这种上古邪器落在别人手里。所谓的诛邪联盟，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抢夺碎片。
“你师父是谁？”林衍突然问。
柳如烟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执法堂长老，青云子……是我师叔。”
青云子的师侄？
林衍眼中闪过异色。
难怪这丫头年纪轻轻就是筑基期，原来是执法堂一脉的核心弟子。
“那你师父叫什么？”
“青冥子。”柳如烟道，“他是执法堂大长老，金丹后期修为，也是这次围剿血幡谷的总指挥。”
青冥子。
林衍记下了这个名字。
三年前那个雨夜，站在赵虎身边，漠然看着父母被杀的那个青袍修士，就叫青冥子。
很好。
新仇旧恨，可以一起算了。
谈话间，四人已经走出了百里。
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山脉轮廓。
山脉连绵起伏，高耸入云，山顶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宫殿楼阁的飞檐斗拱，仙鹤盘旋，灵光隐现。
青云宗，到了。
“我只能带你到山门。”柳如烟停下脚步，“再往里，护山大阵会自动识别身份，非本宗弟子，擅闯者死。”
林衍抬头，看向那座巍峨的山门。
山门高达百丈，由白玉砌成，上书“青云宗”三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散发出凛然正气。山门两侧，各站着四名筑基期的守山弟子，手持长剑，神情肃穆。
而在山门深处，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三道金丹期的神识，在来回扫视。
硬闯，确实不明智。
但林衍本来也没打算硬闯。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玉简，递给柳如烟。
“把这个交给青冥子，就说故人来访。”
柳如烟接过玉简，神识一扫，脸色骤变。
玉简里只有一句话：
“三年前的血债，该还了。”
落款是……林衍。
“你……”柳如烟惊恐地看着他，“你真的是……”
“没错。”林衍平静道，“我就是那个本该死在黑风寨的杂役。”
他转身，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一句话，在柳如烟耳边回荡：
“告诉青冥子，三天后，血幡谷见。”
“我会在那里，等他来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