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选的岩穴位于山壁中段，离地约三丈，入口被一块突出的岩石半掩，很是隐蔽。冷面从谷底拖来几根枯木，搭成简易阶梯，又在入口处布下两道预警禁制和一道简易的迷踪阵——虽挡不住高手，但至少能拖延片刻。
众人清理洞穴时，林衍站在洞口平台，俯瞰整个黑寡妇谷。
晨光透过稀薄的瘴气，给山谷披上一层惨淡的金色。谷地中央那条小溪反射着微光，蜿蜒如蛇。零星分布的洞府大多还沉寂着，只有两三处升起炊烟。
“万蛛山脉的清晨，倒是比枫叶谷清静。”秦雨薇走到他身旁。
“清静不了多久。”林衍低声道，“石坚说，最近从北边逃来的修士越来越多，黑寡妇谷的洞府恐怕会越来越紧张。我们得尽快开辟正式的洞府，布置防御阵法。”
秦雨薇点头：“我的冰魄之力可以凝结‘寒冰符’，布置寒冰禁制。但更高级的阵法，需要阵盘和阵旗。”
“下午我去找石坚问问，看附近有没有小型坊市或交易点。”林衍转身看向洞内，“现在先休整。你一夜未眠，去调息吧。”
“你呢？”
“我需要梳理一下《混沌魂经》的感悟。”林衍盘坐在洞口，“这次战斗，魂刺的效果比预想的强。混沌灵力对修士灵力的腐蚀特性也很实用。但消耗太大了。”
秦雨薇没有多言，转身回洞。
林衍闭目内视。丹田内，混沌气旋缓缓旋转，比之前凝实了些许。那缕从枯骨荒原吸收的荒芜死煞，被压缩在气旋边缘，如同一道灰黑色的纹路。
《混沌魂经》的第一层“魂衍初境”，他已初步掌握。魂力外放、魂刺攻击、魂力感知，这些基础应用都已熟练。但要突破到第二层“魂炼真境”，需要将魂力实质化，凝聚“魂印”。
魂印一成，便可烙印在法器、符箓上，大幅增强威力。甚至能短暂控制低阶妖兽或心智薄弱的修士。
“魂力实质化……”林衍尝试调动识海中的魂力，在掌心凝聚。
一缕半透明的灰色雾气浮现，飘忽不定，仿佛随时会散去。他持续输出魂力，雾气渐渐凝实，化作一枚指甲盖大小的模糊印记，表面有混沌纹路流转。
但只维持了三息，印记就溃散了。
“还是太勉强。”林衍摇头，“魂力强度不够，控制精度也不足。”
不过有进步总是好的。他继续练习，直到太阳完全升起，谷中传来人声才停下。
谷底溪边，已有修士在取水、清洗猎物。远处一处洞府前，两个修士正在交易材料，声音隐约传来。
“该去拜访邻居了。”林衍起身，叫上秦雨薇，一起下了岩穴。
石坚师徒三人的洞穴就在百丈外，洞口已用石块垒起矮墙，阿木正拄着树枝在墙内练习步法。
“林恩公！”看到林衍二人，少年连忙行礼。
“腿伤如何？”
“接好了，叶老医术高明！”阿木感激道，“师父在里面炼丹，石兰师姐在调息。”
话音未落，石坚已闻声走出，脸色比昨夜好了许多：“林恩公、秦仙子，快请进！”
洞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最里面铺着干草和兽皮作为床铺，中央有个石砌的火塘，正用陶罐熬着药。石兰靠在墙边，面色仍苍白，但呼吸平稳。
“简陋之处，让二位见笑了。”石坚有些不好意思。
“修行之人，不拘这些。”林衍摆摆手，直入主题，“石道友，我们初来乍到，想打听些事。”
“恩公请问！”
“第一，黑寡妇谷内，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人物或势力？”
石坚沉吟片刻：“谷内最强者，是东侧‘鹰嘴岩’的‘黑心叟’，筑基四层，擅长毒功，独自占据鹰嘴岩最好的洞府，据说在里面培育毒草。他脾气古怪，不与人来往，但只要不踏入他划定的禁区，也不会主动惹事。”
“其次是南侧‘乱石滩’的‘疤面三煞’，三个筑基初期的兄弟，行事狠辣，专干劫杀落单修士的勾当。不过他们通常不在谷内动手，而是等目标离开山谷再下手。”
“其他的，大多是像我们这样的散修小团体，三五成群，各过各的。”
林衍记下：“第二，附近可有交易之处？”
“有！往东南四十里，有个‘蛛市’，是万蛛山脉外围三大黑市之一，每月初一、十五开市。那里什么都能买到，也什么都能卖，只要付得起价钱。”石坚压低声音，“不过蛛市由‘万蛛门’控制，入场要交十块灵石的‘人头税’。万蛛门是万蛛山脉三大势力之一，门主据说已是假丹境界，手下有数百修士，掌控着山脉外围大部分黑市和矿点。”
“万蛛门……”林衍与秦雨薇对视一眼。这种地头蛇，暂时惹不起。
“第三个问题。”林衍正色道，“毒牙的人，一般多久会来黑寡妇谷？”
石坚脸色一肃：“毒牙在蝎尾坡，离这里约百里。他们偶尔会来谷中‘收税’——就是勒索灵石或资源。上次来是一个月前。但这次我们杀了他们五个人，毒牙老鬼肯定会派人来查，快则三五天，慢则十天半月。”
“来多少人？什么实力？”
“通常是一支小队，五到八人，领头的是筑基初期或中期。但若是来寻仇，可能会出动两个小队，甚至毒牙老鬼亲自来！”石坚忧心忡忡，“恩公，要不你们暂时离开黑寡妇谷避避风头？毒牙势大，硬碰硬不智啊。”
林衍摇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结仇了，就要想办法解决。”
“可是……”
“石道友放心，我们自有计较。”林衍起身，“你们先安心养伤。这几日若有人来打听，就说昨夜确实有打斗，但你们早早躲进洞里，什么也没看见。”
石坚重重点头：“明白！”
离开石坚的洞穴，林衍和秦雨薇又在谷中走了一圈，熟悉地形。
黑寡妇谷呈狭长形，南北走向。他们所在的西侧山壁洞府较多，东侧山壁更陡峭，洞府较少。谷底最宽处有百丈，窄处仅三四十丈。那条小溪从北端流入，南端流出，水质浑浊，泛着淡淡的腥味。
“这地形，易守难攻。”秦雨薇分析道，“谷口狭窄，若布置阵法，一夫当关。但若被堵在谷内，也是瓮中之鳖。”
“所以要留后路。”林衍望向山谷北端，“石坚说，北端有条隐秘的小路可通往后山，但那里黑寡妇蛛巢穴密集，很危险。”
“你有计划了？”
“先布置洞府防御。然后……”林衍眼中寒光一闪，“主动出击。”
秦雨薇微微蹙眉：“你要去蝎尾坡？”
“不是现在。”林衍摇头，“等我们彻底恢复，摸清毒牙的底细再说。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
两人返回岩穴时，叶老和莫道友已经用枯木和藤蔓搭起了简易的床铺和桌椅。冷面则不知从哪里猎来两只肥硕的“灰毛兔”，正在剥皮清洗。
“这兔子……”林衍看着那兔子赤红的眼睛和过长的獠牙，“是妖兽？”
“一阶下品‘血眼兔’，肉质蕴含灵气，大补。”冷面简短道。
午饭是烤兔肉和采集的野菜汤。虽然调料只有粗盐，但血眼兔的肉质鲜美，灵气滋养，众人吃得都很满意。
饭后，林衍分配任务：“叶老、莫道友，你们继续疗伤，争取三日内完全恢复。冷面，你负责警戒，同时绘制谷内的详细地形图，标注所有洞府位置、可能的逃生路线。雨薇，你和我一起布置洞府防御。”
“需要什么材料？”秦雨薇问。
“阵盘我们没有，只能用符箓和简易禁制组合。”林衍从储物袋中取出剩余的符纸和朱砂，“我会绘制‘预警符’‘迷雾符’‘金盾符’。你的冰魄之力可以制作‘寒冰陷阱’。另外，还需要在洞口设置物理机关——落石、绊索之类的。”
“洞口交给我。”冷面道。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林衍盘坐在火塘边，摊开符纸，凝神静气，以混沌灵力混合朱砂，开始绘制符箓。
《混沌魂经》提升后，他的魂力控制精细了许多，绘制符箓的成功率和品质都有提升。一下午时间，他绘制了十二张预警符、八张迷雾符、六张金盾符，成功率高达七成。
秦雨薇则用冰魄之力凝结出十八枚“冰魄符”，这些符箓一旦触发，会爆发出寒冰气息冻结目标，或形成冰墙阻挡。
黄昏时分，冷面带回了一张粗略的谷内地图，标注了二十三处洞府、三条可能的逃生路线，以及四处黑寡妇蛛的活跃区域。
“西侧山壁共有洞府十五处，住着约四十人。东侧八处，约二十人。谷底有三处临时营地，是刚来的修士搭的草棚。”冷面汇报，“今天下午，有三伙新来的修士入谷，都在谷底扎营。其中一伙六人，有筑基中期修士带队。”
“筑基中期……”林衍沉吟，“看来北边的局势真的恶化了，连筑基中期都要逃难。”
夜幕降临前，众人将符箓布置完毕。
洞口内外各贴了三张预警符，触发范围覆盖十丈。入口处的迷踪阵内隐藏了四枚冰魄符，一旦有人强行破阵就会引爆。洞内通道设置了绊索和落石机关。最里面的居住区，墙上贴了六张金盾符，必要时可以激活形成灵力护盾。
虽然简陋，但总算有了基本的防御体系。
“还不够。”林衍站在洞口，望向渐暗的山谷，“如果毒牙来两个筑基中期，这些防御挡不住多久。”
“你想怎么做？”秦雨薇问。
林衍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苍白号角，轻轻抚摸。
“这东西对黑寡妇蛛有克制作用……或许，我们可以借力。”
秦雨薇一怔：“你是说……利用谷里的蜘蛛？”
“毒牙的人若来，必然从谷口进入。”林衍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谷口附近的黑寡妇林，可是蜘蛛的老巢。”
“但如何确保蜘蛛只攻击他们，不攻击我们？”
“用号角。”林衍道，“我试过了，号角声能震慑蜘蛛，也能……一定程度上引导它们。虽然不能精确控制，但让它们对特定方向产生敌意，还是能做到的。”
“太冒险了。”秦雨薇反对，“万一失控，整个山谷的蜘蛛暴动，所有人都要遭殃。”
“所以需要试验。”林衍收起号角，“明天我去黑寡妇林边缘试试。”
“我跟你一起去。”
“不，你留在洞里。万一我出事，你们还有机会。”
秦雨薇沉默片刻，低声道：“林衍，我们是一个队伍。要冒险，一起。”
林衍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衍和秦雨薇悄悄离开洞穴，前往谷口的黑寡妇林。
白天的树林比夜晚更显阴森。粗大的蛛网在晨光中泛着银光，网上挂着干瘪的虫尸和小型妖兽的骸骨。地面上到处是蜘蛛爬行的痕迹，空气中甜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两人在树林边缘停下。
“就从这里开始。”林衍取出苍白号角，“我先尝试震慑。”
他将混沌魂力注入号角，吹出低沉短促的音节。
呜——
号角声响起，树林深处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数十只拳头大小的黑寡妇蛛从树洞、地缝中钻出，焦躁地爬行，但不敢靠近号角声源。
有效。
林衍调整魂力输出，尝试将“威慑”转化为“驱赶”。他想象着将蜘蛛驱向特定方向——谷口。
号角声变得急促，带着一种命令的意味。
蜘蛛群开始移动，缓慢地、不情愿地，但确实在朝谷口方向爬去！
秦雨薇眼睛一亮。
但就在这时，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那只巨型黑寡妇蛛后出现了！它八只复眼死死盯着林衍手中的号角，口器开合，发出威胁的声响。
它在抗拒号角的命令！
林衍加大魂力输出，号角声陡然高亢！
蛛后痛苦地摇摆头部，节肢在地面划出深深的沟壑。它身后的蜘蛛群更加躁动，有些甚至开始互相攻击。
“它在抵抗号角的控制！”秦雨薇握紧冰剑。
林衍额头渗出冷汗。魂力消耗太快了，这样下去撑不过三十息。
他猛地改变策略——不再强行控制，而是将号角声中的“威慑”全部集中在蛛后身上！
呜——！！！
苍凉的号角声如浪潮般涌向蛛后！
蛛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后退！它怕了！这号角声中蕴含的死亡气息，让它源自本能的恐惧！
蛛后一退，蜘蛛群顿时失去主心骨，在林衍的驱赶下，潮水般涌向谷口方向，在谷口附近的树林边缘重新结网、潜伏。
成了！
林衍停止吹奏，大口喘息，魂力几乎见底。
“怎么样？”秦雨薇扶住他。
“勉强可以。”林衍擦去额头汗水，“但只能驱赶，不能精确控制。而且那只蛛后……它很记仇。我刚才强行威慑它，它恐怕恨上我了。”
“至少暂时解决了谷口的防御。”秦雨薇望向谷口，那里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蛛网覆盖，比之前密集了三倍不止，“毒牙的人若从谷口进，必然惊动蜘蛛。”
两人返回洞穴，林衍立刻打坐恢复。
下午，谷中发生了一件小事——那伙有筑基中期带队的新来修士，想抢占西侧山壁一处位置较好的洞穴，与原主人发生了冲突。
冲突很快升级，筑基中期修士出手，三招就将原主人——一个筑基初期的独行老者打成重伤，夺了洞穴。
谷中其他修士冷眼旁观，无人出头。
这就是万蛛山脉的法则：弱肉强食。
林衍在洞口目睹了全过程，沉默不语。
“不出手？”秦雨薇问。
“怎么出？”林衍反问，“帮老者，就要对上筑基中期。我们自身难保，哪有资格管闲事。”
话虽如此，他心中仍有恻隐。那老者吐血倒地时，看向围观修士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怨恨。
最终，老者的尸体在傍晚被扔进谷底溪流，顺水漂走了。他的洞穴换了新主人，当晚就传出饮酒作乐的声音。
“这就是我们要生存的世界。”叶老叹息道。
深夜，林衍在调息中被冷面叫醒。
“有人靠近。”冷面低声道。
林衍立刻来到洞口，通幽之眼望向黑暗。
谷底，三个黑影正悄悄摸向西侧山壁，方向正是……石坚师徒的洞穴！
“是疤面三煞！”冷面认出了其中一人脸上的刀疤。
这三兄弟，果然盯上了受伤的石坚他们！
“要管吗？”冷面问。
林衍眼神闪烁。石坚师徒伤势未愈，绝挡不住三个筑基初期的劫匪。
但若出手，就会暴露实力，也可能与疤面三煞结仇。
他看着那三个黑影已经摸到石坚洞穴外，其中一人掏出了破阵符——
“管。”
林衍抓起墨云杖，跃下岩穴。
“冷面，左翼。雨薇，右翼。叶老、莫道友守洞。”
三道身影如鬼魅般融入夜色。
石坚洞穴外，疤面老大正将破阵符贴在石墙上，狞笑道：“老东西，白天看你徒弟腿脚不便，洞里肯定有好东西。乖乖交出来，留你们全尸——”
话音未落，一道冰寒剑光从右侧袭来！
疤面老二反应极快，挥刀格挡：“什么人？！”
左侧，冷面的短刃已抹向疤面老三的脖子！
“有埋伏！”疤面老大惊怒，放弃破阵，转身迎敌。
但林衍已经出现在他面前，墨云杖点向他胸口：“滚。”
疤面老大挥刀劈向墨云杖，却感觉刀身一沉——混沌灵力的腐蚀特性生效，刀上灵光迅速暗淡！
“什么鬼东西？！”他大惊后退。
林衍不给他机会，魂刺发动！
无形魂力刺入识海，疤面老大惨叫抱头。
此时秦雨薇已压制住疤面老二，冰剑在他身上留下数道伤口。冷面更是鬼魅般缠住疤面老三，短刃每次出手都直指要害。
“大哥，点子扎手！撤！”疤面老二嘶喊。
疤面老大咬牙，掏出一枚黑色圆球砸在地上！
轰！
黑烟爆发，带着刺鼻的腥臭味，遮蔽视线。
“毒烟！闭气！”林衍喝道。
待黑烟散去，疤面三煞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几滩血迹。
石坚的洞穴打开，师徒三人惊恐地探出头。
“他们跑了。”林衍收起墨云杖，“但可能还会回来。今夜我们轮流在你们洞口值守。”
石坚老泪纵横：“恩公大恩，没齿难忘！”
“不必。”林衍望向疤面三煞逃走的方向，眼神冰冷。
这一夜，黑寡妇谷的许多修士都听到了打斗声，但无人出来查看。
而林衍不知道的是，在谷口外的黑寡妇林中，那只蛛后正用八只复眼死死盯着山谷方向，口器中滴落毒液。
它记住了那个吹号角的人类气息。
仇恨的种子已经埋下。
蛛谷的血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