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喜庆无论哪个朝代都一样，季宅院内虽少了些许喧嚣，却也别有一番年节气象。因有孝在身，季家人不能四处串门。除了出门购置物品，女眷们都待在各自屋里缝制料包，丫鬟们得空也帮忙缝上几个。男人们则忙着打理工坊事宜——年节一过，初六就要开市，总得提前张罗妥当。
季墨难得清闲，吩咐冬月守在外间，自己闪身进了里屋空间。他几次尝试联系系统界面里唯一的好友“默之墨”，都没有回复，这不禁让她心头浮起一丝不安。见那小萝莉管家正在山上忙着摘果子，季墨也不便打扰，便在液晶显示屏前坐下。思忖片刻，决定留言。打开界面输入账号，斟酌着措辞写道：
哈喽！弱弱地问一下，您贵姓？我叫季墨，昵称是墨之默。如果…如果您是言默…盼上线后留言！ 我们的暗号不变！
心情不好，季墨没在空间久留。顺手拎了几筐新鲜水果和一个精巧的小台灯出来，径直去了正房。
“爹，”季墨压低声音，“您待会儿去我屋里把竹筐拿过来，上面盖严实了，别露馅。”
季大山心领神会：“明白，让你娘跟我一块去，正好打个掩护。”
待爹娘走后，季墨又去了文杰和虎子临时的书房（这原是季紫姐妹的房间，如今只剩下红儿，搬到姑姑家同大表姐住去了）。他拿出那个小台灯，熟练地演示了一下开关和调光功能，新奇玩意儿惹得俩孩子啧啧称奇，兴奋得直跳脚。
来到院子，冬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东家！”只见高老二手里捧着几个竹篾编成的精巧小玩意儿走了过来，“这是我大哥闲暇时编的，给文杰小主子和虎子解解闷。”
季墨眼睛一亮，高老大手竟这般灵巧？正愁找不到篾匠细工，这不，送上门来了！
“真不错！”季墨接过竹编，“你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拿着竹编返回书房分给俩孩子，又严肃叮嘱了几句“务必不可耽误学业”，顺手找了一块炭笔，三两下勾勒出一个现代感十足的果篮草图，走出屋外递给仍在搓手等候的高老二：“看看你大哥能照着这个图样编出来吗？”
“东家放心，”高老二端详着草图，“我这就让他试试去！我大哥虽是个哑巴，但心灵手巧，我看能成！”
送走高老二，季墨转身去了爹娘的屋子。季大山已将几筐果子悉数转移过来。季墨唤来大伯季大树一家，众人默契地不问来处，围坐在一起。一边品尝着难得一见的美味果子，一边学着季墨的手法——先用油纸将果子一一包好，再分门别类地用粗布包上几个不同种类的，扎成一捆捆。“这叫礼包，”季墨解释道，“明日回村走几家亲戚，这便是体面的大礼了。”
余下的果子，季墨打算制成罐头，专供醉仙楼。
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大年的悠然松弛便如此按部就班地享受起来。
转眼便是大年初二，乃是阎婆子的头七。季大树、季大山、季荷花这三房人都需前往祭奠，这也是彼此间最后一次（正式的）交集，此后当真后会无期了。
众人带着准备好的祭品，浩浩荡荡回到季石村。
即便是名义上的一家之主季老头，似乎也对这仪式不甚上心。草草办完流程，众人便前往坟前烧纸、摆供品。没一会儿功夫就打道回府了。
按季老头的话说，“人死如灯灭，犯不上太破费。活人还得过日子呢！”他如今坐享用季墨的钱盖起的四间宽敞新房，心中并非没有愧疚——大儿子、二儿子确实孝顺，分家后该给的、不该给的，老大老二从未短缺。
至于小儿子季大强能娶上刘家的闺女，多少也是沾了季墨带领大伙儿致富的光。对这个孙女，季老头心里总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季墨来到祖父季老头住的正房。季大强婚后与媳妇刘秀英住在西屋，季老头独居东屋，而季桂花则睡在在东屋的里间。
“墨来了？快进屋坐，屋里暖和！”季大强忙不迭地招呼。
这位小婶刘秀英是同村刘大叔的闺女，彼此熟识，年纪也相差无几，倒也没什么拘束。
季墨见东西两屋和院里都有人走动打扫，便没进屋：“小叔，小婶，你们成亲时我们未能赶回，这是在府城特意为你们置办的贺礼，莫嫌寒碜。”说着，季墨转身接过冬月背着的包袱递过去——里面是几匹上好衣料、一套精致的银质头面，外加纹银五十两！
“这…这可太贵重了！墨儿，这…用不着这么多！你快收着自个儿留着……”季大强瞬间眼眶通红，声音哽咽。回村后得知他娘和妹子曾那般欺负、羞辱大哥二哥两家，逼得他们分家出走，他本就羞愧难当。
季墨不但替他讨回了公道，安排了好差事，如今又拿出这等厚礼！一时间，他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季大山适时接话道：“给你你就拿着。这礼数也是冲着你岳家的面子。弟妹（指刘秀英），快收下吧！算我们几房人的一点心意。往后我们在外头，照顾老人还要你们多费心。”
“大哥，二哥，大姐，”大强媳妇刘秀英爽利地应承下来，“你们放心去吧！我和大强定会把公爹照顾周全，你们不用挂念。”
季老头在东屋听着外面一字一句，心中百般滋味翻滚，实在没脸面出去相见，只得装聋作哑。季大山随即走进东屋：“爹，我们收拾收拾就走了。府城那头还有一堆事等着打理，府城那边墨儿得回去亲自坐镇，一大摊生意都指望着她。”
说着，他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炕桌上：“这是一百两银子，您老自己收好，别不舍得花。
这个包袱里有些稀罕果子，是墨儿京城的朋友托人捎来的，您尝尝鲜，可不敢到处说道。在村里若呆闷了，随时去府城散散心，我们都欢迎您来。”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文弘被京里的大人看中任了官职，是墨儿铺的路子；文杰也在走仕途。一文一武，咱老季家祖坟真是冒青烟了！您老就安心享清福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积压多年的情绪猛然决堤，季老头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继而嚎啕大哭起来。不知是为了新亡的老伴阎婆子，还是为了这物是人非的一切，亦或是迟来的悔恨？听到哭声，季大树、季大强、季荷花都慌了神，赶紧进屋。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之际，一声尖锐的叫骂猛地从院外炸开：
“一群不要脸的！娘尸骨未寒，你们就合伙欺负我爹！都给我滚！滚出我家去！！”不用看，正是季桂花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
“爹，你打…？”季桂花捂着脸，后半句质问卡在了嗓子眼——她万万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亲爹疾如闪电的一个大巴掌，清脆响亮！
“打的就是你这个孽障！”季老头指着跌坐在地、一脸懵然的女儿，用尽力气嘶吼，浑浊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大强！去！立刻去！给我找个最远的媒婆子！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打发出去！嫁得越远越好！！”
季老头的暴怒让屋里屋外的季家哥几个全都怔立当场，如同泥塑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