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朔风,挟裹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一丝若有似无。
这座饱经战火洗礼、墙垣犹带焦痕的官邸,此刻高悬起了崭新的牌匾:西境平叛总制府。太子轩辕珑稳坐其中,如定海的神针。案头堆积如山的卷宗文书,是他拨开战后混沌、重铸秩序的起点,一场无声的安邦之战已然拉开大幕。
那些从珩王宛若地狱巢穴般的行宫中侥幸脱出的女子,未能挣脱绝望的枷锁。她们无法背负身心俱创的耻辱苟活,竟在守卫们连日劳累、交接疏忽之际,于后厢临时安置的陋室里选择了集体自缢!当兵士惊觉撞门而入,拼尽全力施救,也只勉强夺回了三四条微弱如游丝的气息。
幸存下来的女子蜷缩在重新分配的整洁厢房角落,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沙哑到极致的泣语,像钝刀刮过听者的心坎:“……不干净了……身、身子脏了……没脸……活下去了……”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是对那段非人过往最血淋淋的控诉。
大殿之上的太子,王爷们闻报时,指节捏得发白,面沉如铁:“传令!将所有行宫救出的幸存者——包括暂未出事但同样惊魂未定的其他女子,以及……”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看向那些被珩王当作‘药引子’掳掠、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眼中再无半分孩童神采的可怜男娃娃(最小的不过三四岁,最大的也就十二三,全都骨瘦如柴,如同随时会被风吹熄的残烛)——“全部严密迁入总制府后苑安全处,增派双岗看守、医治!”
亲眼见到那些形容枯槁、眼神空洞仿佛已死的女人,再面对那些瑟缩惊恐、连恐惧似乎都已麻痹的孩子,饶是百战老兵,胸中也升腾起焚天的愤怒与锥心的无力和悲伤。这些承载着深重苦难的、无声的活证人,无需言语,已是钉死珩王滔天罪行的、最令人发指的、血写的铁证!
在安置这些幸存者的区域,一道清丽而挺拔的身影悄然出现,无疑是季墨带着自己的心腹丫头冬月,桃花,眼含悲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耐心俯身于那些破碎的灵魂身旁,传递着来自上层的承诺。
“姐妹们,孩子们,”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足以穿透绝望的隔膜,带着熨帖人心的力量,“你们的苦,太子殿下知道,郡主知道!这身子上的伤痕,从来不是你们的污点!那是珩王那丧尽天良的豺狼烙下的罪孽印章!脏的是他,永远是他!”她的目光从那些了无生趣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那些惊惶的小脸上;若心中仍有归处所念,今日即可启程!盘缠早已备妥,自有官府可靠差役,保你们平安归家路上太平!”
她略作停顿,看着那些眼神茫然、无家可归或心念已死之人,加重了语气:“若前路茫茫,故园难归,或心灰意冷,不愿再踏那伤心之地——”这话仿佛在死水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极其微弱的一丝期盼,“那么,可以随我返回京城!郡主府内,必将竭尽全力,为每位姐妹、每个可怜的弟弟,寻得一份清清白白、能昂首挺胸、凭着自己双手安身立命的活计!养活自己,有尊严地活下去!从今往后,你们的命,只为自己活!请务必珍重!”
这份承诺,虽不能立时抹平深可见骨的创痕,却如同在万仞深渊中垂下了一根坚韧的细丝,让绝望到近乎凝固的空气,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动,几声压抑到极致、却带着一丝生之渴望的低低呜咽,从角落悄然传出。
核心战事的硝烟未息,残局亟待收拾,权力格局需刻不容缓地重塑。大殿之上,气氛凝重肃杀。太子轩辕珑坐于主位,目光如炬,扫视着殿内诸人。
最关键的前线军务首当其冲——飞沙关镇守大将军林威,忠诚大商却被轩辕珩惨烈迫害,身负重伤,筋骨脏腑皆损,短时间内已无主持繁重军务之力。
“盛云骁!”太子沉声点将。
“末将在!”下方肃立的北境小将军挺身上前,抱拳躬身。
太子目光灼灼:“林威将军功高伤重,需安心静养。西境防线,关乎国运,断不可一日无帅!孤命你暂代林威之职,接掌飞沙关及下辖西境诸军!等待朝廷圣旨调派。”旨意铿锵!
“即刻整饬军纪,清点各部员损耗辎重,肃清境内流窜叛贼余孽,严密布防,慎防北狄趁我新定、边防空虚之时南下叩关!务必给孤守稳这道西境门户!做得到吗?”
“末将盛云骁领旨!肝脑涂地,必不负殿下重托!”盛云骁声音如金铁交鸣,眼中是铁一般的决心。
他毫不迟疑,转身大踏步而出,不多时,军营方向便传来了震天的鼓号与整队的厉喝,一股凛然的肃杀之气迅速扩散开来。
视线转向眼前满目疮痍的仓观城。太子看向胞弟轩辕玦,语气多了几分深沉的托付:“三弟。”
“臣弟在。”璃王轩辕玦上前一步,身姿笔挺。
“仓观重镇,遭此大劫,山河失色,百业凋零。万千黎民,饱受荼毒,翘首以盼朝廷安身立命之策。”太子的声音饱含深意,“此城,乃是战后安抚民心、恢复生计之根本所在。孤委你重任——代理仓观城主一位,统领此地民政,全权负责战后民生抚恤、城池重建及地方治安秩序!务要恢复市井繁荣,使流民有家,饥者得食,民心所向!”
“臣弟遵旨!”轩辕玦肃容接令,深感肩头责任如山。
“还有一事,关乎国计民生。”太子示意内侍捧上一个沉重的紫檀木匣,亲手交予轩辕玦,肃然道:“此乃仓观及周边境内已知金矿、铁矿脉之勘验图册。此等战略资源,乃战后复苏之命脉,国朝筋骨所系!现将此重任亦交予你——总领境内所有金、铁诸矿的清点盘查、军管接管及后续运营之大权!务必将这些国之命脉,牢牢掌控于朝廷手中,不得有失!”
“臣弟轩辕玦,必竭心尽力,不负皇兄所托!”璃王郑重接过木匣,宛如接过半壁江山。
“韩睿,段誉!”
“末将在!”
任命你二人协助璃王殿下!职位由璃王任命!
“是!遵命!”二人抱拳退后!
安排完内政与边务,太子的目光投向了角落僻静的院落:“林威将军及其亲信部曲,皆有护国定难之功。传太医院副院正亲自领队,至总制府后苑‘静怡轩’,为林将军及诸伤将悉心诊治,用最好药材。着令地方官员勤勉敬业,务必使其静心调养,以全忠勇之躯,静候朝廷嘉奖及后续调任圣旨。”
最后,太子眼中寒光凝聚,陡然转向英挺肃立的胞弟轩辕璟:“然则——元凶未除!瑞王出列。”
“臣弟在!”瑞王轩辕璟一步踏出,周身气势瞬间锐利起来。
“珩王此獠!祸乱国家,涂炭生灵!首恶不擒,国法不容,阵亡将士的英魂难安,受苦黎民的冤屈难雪!”太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凌厉!”
“孤命你!与福安郡主季墨,莫言一道追踪珩王!即刻点集你麾下最锋利的爪牙、再配一千精悍铁骑!”太子话语如铁令击石,“循着叛贼遁逃的每一条蛛丝马迹、每一处可疑藏穴!穷追不舍!务必将叛首珩王及其残存之党羽爪牙,一网成擒,押解归案,明正典刑,以告天下!”
“臣弟轩辕璟,遵旨!”瑞王眸中冷电一闪,嘴角勾起一丝猎手锁定猎物般的凌厉弧度,“任凭那奸贼掘地三丈,也难逃天网!臣弟这就去准备!”杀气凛然之意,毫不掩饰。
待各项紧急军政要务一一分派落实,诸多细节条陈于案头,太子轩辕珑亲自移驾府库,监督着将珩王谋反的铁证——往来密信、调兵印符、私刻龙玺、搜刮民脂的账册图籍……以及从行宫地库搜出的无数珍宝财富、沾染血污的军械、以及最关键的,那批获救的、状态稍好的行宫幸存者人证(除去自愿随冬月桃花留待后续安置的),逐一清点核验,钤印封存。
随后,鼓乐齐鸣,仪仗开道。太子于总制府外登上了象征至尊的明黄御辇。长长的队伍中,除了扈从护卫,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些被铁链加身、押在囚车之中的叛军头目。车轮滚滚,碾过仓观城沾染血迹的石板路,扬起漫天黄尘。
太子此行回归中枢,绝不仅仅是凯旋复命。他手中握着的,是足以将珩王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如山罪证。他押解的,是叛乱的执行者,将是震动朝野的审判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