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夜袭的失利,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在黑风隘紧绷的神经上荡开几圈涟漪,便迅速沉底。接下来的几日,反常的平静。梁山连营偃旗息鼓,连平日频繁游弋的斥候也销声匿迹,只有营地上空终日不散的炊烟,昭示着那数千大军的存在。这种死寂,比震天的战鼓更令人窒息。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吴用不是在退缩,而是在积蓄力量,酝酿着足以将黑风隘碾碎的雷霆一击。栾廷玉加派了数倍暗哨,日夜不停地监视着梁山营地的任何风吹草动。匠作司的炉火彻夜不息,赶制着箭矢和修复兵甲。整个山寨,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已绷至极限。
第五日,凌晨,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一种莫名的压抑感,让我早早登上了最高的敌楼。栾廷玉和徐和几乎同时赶到,我们三人并肩而立,望着远方死寂的梁山连营,谁都没有说话。
“要变天了。”徐和仰头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幽幽叹道。不知是说这天气,还是指即将到来的战事。
突然,地平线上,传来一阵沉闷的、不同于战鼓的轰鸣声。那声音厚重、连绵,仿佛有巨兽在地底翻身,又像是无数沉重的车轮碾过大地。
“来了!”了望哨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锐,“西北方向!烟尘!大队骑兵!还有……还有冲车!”
我们极目远眺,只见西北方向的地平线上,一道巨大的烟尘帷幕正缓缓升起,向着黑风隘席卷而来!烟尘之中,隐约可见如林的旗帜和反射着黯淡天光的兵刃!那轰鸣声,正是马蹄敲击大地和沉重器械拖拽发出的混合巨响!
“终于来了!”栾廷玉瞳孔收缩,握枪的手青筋暴起,“看这一千多人声势,怕是主力尽出!吴用这是要毕其功于一役!”
“旗语传令!”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声音冷冽如冰,“全军!按第一预案,迎敌!弩炮阵地,标定西北通道!掷弹机,覆盖前沿二百步区域!弓弩手,检查箭囊,准备接战!”
命令通过旗语迅速传遍全寨。刹那间,原本死寂的黑风隘如同苏醒的巨兽,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活力。士兵们奔跑着进入战位,甲胄碰撞声、弓弦绞紧声、军官的号令声汇成一片。城头之上,杀气凛冽!
烟尘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冲在最前面的,是数以百计的骑兵,马蹄翻飞,声势骇人!骑兵之后,是数辆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型冲车,以生牛皮蒙覆,下有巨木冲槌,周围簇拥着密密麻麻的重甲步兵!更后方,还有数十架被推动的飞楼、云梯!这阵容,远超此前任何一次进攻!
“距城一千五百步!”观测哨的声音嘶哑。
敌军进入视野,速度丝毫不减,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直扑西北面城墙!那里地势相对开阔,最适合大军团展开和重型器械运作。吴用果然选择了这里作为主攻方向!
“一千步!”
“五百步!”骑兵开始加速,如同决堤的洪水!
“四百步!”已进入弩炮的最大射程边缘!
“弩炮!”我厉声喝道,“目标,敌军骑兵集群前部!爆裂药包!一发试射!放!”
旗语挥下!后方高地上,一架弩炮发出怒吼!一个黑点呼啸着砸向狂奔的骑兵前锋!
“轰!”爆炸在骑兵群边缘响起,气浪掀翻了几骑,造成了一阵小小的混乱,但相对于庞大的骑兵洪流,这点损伤微不足道。敌军冲锋的势头只是微微一滞,便以更快的速度涌来!
“修正标尺!全军齐射!”我毫不犹豫地下令。必须打掉他们的冲锋锐气!
“嘭!嘭!嘭!嘭!”四架弩炮同时咆哮!数个火药包划出弧线,落入冲锋的骑兵和紧随其后的步兵阵中!
“轰!轰!轰!!”连绵的爆炸在敌阵中开花!这一次,效果显着!战马的悲鸣、人的惨叫瞬间被爆炸声淹没!冲锋的阵型被炸出数个空白,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阻!
然而,梁山军显然对此已有准备!骑兵迅速散开,后续的重甲步兵举起巨盾,顶着爆炸的冲击,护着冲车和云梯,继续顽强推进!弩炮的射击,无法完全阻止这钢铁洪流!
“三百步!”
“二百步!”敌军已进入掷弹机的有效射程!
“掷弹机!覆盖射击!打乱其阵型!”栾廷玉大声下令!
城墙上的掷弹机开始发射!中小型的火药包和燃烧罐如同冰雹般砸向敌军!爆炸声、燃烧声此起彼伏,硝烟和火焰笼罩了城墙前沿!梁山的步兵阵型开始出现混乱,推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但那些庞大的冲车,在重甲步兵的拼死护卫下,依然在缓慢而坚定地靠近城墙!它们就像移动的碉堡,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床弩!瞄准冲车轱辘和观察孔!射!”我指向最近的一辆冲车。
粗大的床弩箭矢带着尖啸射出!“铛!”的一声巨响,箭矢狠狠扎进包铁的木轮,却未能将其彻底破坏!冲车只是晃了晃,继续前进!
“火箭!放!”栾廷玉下令。
浸满火油的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冲车,但蒙湿的生牛皮不易点燃,火苗很快被车内的敌军扑灭。
“一百五十步步!”
“一百步!”冲车已近在咫尺!甚至能看清车旁敌军狰狞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