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驶离了湿地,重新汇入了久违的公路。车轮碾压在柏油路面上的声音,与之前在雪地、土路上的感觉截然不同,是一种更流畅、更富现代节奏的声响。窗外的景色,也迅速切换着。离开了那片被群山环抱的高原湿地,地势逐渐变得平缓,空气也不再那么凛冽,带着一种平原地区早春特有的、微凉而湿润的气息。
初上路,两人一狗都显得有些沉默。车内似乎还回荡着老阿布的祝福、扎西大叔的叮嘱和孩子们的笑声,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那片冰排消融、水波荡漾的“拉姆措”。元宝也有些恹恹的,它不再兴奋地张望窗外,而是将下巴搁在苏念的腿上,眼神里带着一丝离家的忧郁。
周凡打开了车载音响,一段舒缓的公路音乐流淌出来,试图冲淡这浓得化不开的离愁。苏念则翻看着相机里这个冬天拍摄的照片,从第一场雪到最后的冰排,从火塘边的光影到星空下的守望……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一段记忆。
他们按照计划,沿着G331国道的残余路段,向着下一个目标区域——一片以春季候鸟闻名的湖泊群驶去。系统的光幕在周凡脑海中展开,新的探索任务已经标记了详细的位置。然而,旅途的魅力,往往就在于它的不可预知性。
在行驶了大约三个多小时,经过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路边散落着几户人家的小村落时,苏念忽然示意周凡减速。
“你看那边,”她指着村落边缘,一片看似废弃的打谷场方向,“那是什么?”
周凡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片荒草萋萋的场院上,聚集着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围成一个大圈,似乎在观看着什么。人群中央,隐约可见彩色的旗幡在风中舞动,并且传来一种奇特的、混合着鼓点、吟唱和铃铛声的乐音。那乐音古朴、苍凉,甚至带着几分神秘和野性,与周围寻常的乡村景象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好像……是什么活动?”周凡也被吸引了,他将车缓缓停在路边安全区域。
“我们去看看吧,”苏念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种乡间的民俗活动,往往最保留着原汁原味的传统。”
他们带着元宝,走近那片场院。越靠近,那乐音便越发清晰。鼓声沉郁顿挫,如同大地的心跳;吟唱声高亢而沙哑,带着某种原始的力量;铜铃声清脆而富有节奏,穿插其间。围观的村民们神情专注,甚至带着几分敬畏。
挤进人群,他们看到了场院中央的情景。只见十几位头戴狰狞夸张的木刻面具、身穿色彩斑斓、绣着奇异图案的粗布长袍的舞者,正随着乐音的节奏,跳跃、旋转、跺脚。他们的舞姿雄健、粗犷,充满了力量感,那面具上的表情或怒目圆睁,或龇牙咧嘴,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生动,甚至有些骇人。舞者手中,有的握着木制的刀剑法器,有的摇晃着铜铃,有的则挥舞着长长的、白色的牦牛尾拂尘。
“这是……‘傩舞’?”苏念压低声音,带着不确定的惊喜。她在做人文调查时,听说过这种古老的驱邪逐疫、祈求吉祥的仪式性舞蹈,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周凡也感到十分惊奇。他没想到,在这看似普通的公路旁,竟然隐藏着如此古老而鲜活的文化景象。他立刻举起相机,调整参数,开始记录这意外的发现。元宝似乎也有些被这陌生的场景和声音震慑住了,它紧贴着周凡的腿,警惕地看着那些舞动的“神灵”或“鬼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一位站在他们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老大爷,见他们是外地人,便热情地解释道:“这是咱们这儿老辈传下来的‘跳曹盖’,也叫‘十二相舞’。传说是纪念古代一位英雄,带领十二种动物战胜了妖魔。你看那些面具,有龙、有虎、有牛、有羊……跳一跳,能驱走一年的晦气,保佑风调雨顺,人畜平安哩!”
正说着,舞者的队形发生了变化,他们开始模仿各种动物的姿态,时而如猛虎下山,时而如鹰击长空,时而如牦牛角力……那充满生命张力的表演,仿佛将远古的神话与传说,直接搬演到了这现实的乡土舞台上。
这场不期而遇的傩舞,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户,让他们窥见了一条深藏在民间、依然在默默流淌的文化暗河。这比任何计划中的景点都更让他们感到震撼和收获。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似乎对这次意外的文化发现也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表演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舞者们摘下面具,露出了朴实甚至有些羞涩的庄稼人的面孔。村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然后便开始互相道贺,孩子们则嬉笑着去捡拾地上洒落的、象征吉祥的谷物。
周凡和苏念带着满心的震撼和满满的影像资料,回到了车上。启动引擎,继续前行时,他们的心情已然不同。离愁被这意外的文化邂逅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前路更多可能的期待。
“看来,这条路上,还藏着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惊喜。”苏念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田野,轻声说道。
“是啊,”周凡笑了笑,握紧了方向盘,“最美的风景,或许从来都不在计划之内,而是在这些不期而遇的瞬间。”
元宝似乎也从刚才的震慑中恢复过来,它重新坐直了身子,耳朵警觉地竖着,望着前方无尽延伸的道路,尾巴轻轻摇晃,仿佛也在期待着下一次的“不期而遇”。旅途,正因为这些未知的邂逅,而充满了永恒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