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与荧光交织的魔幻之夜,终究还是被天际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温柔地驱散了。那海面下幽蓝闪烁的梦境,如同畏惧光明的精灵,随着夜色的消退,悄然隐去,沉入了深不可测的海洋记忆之中。海水恢复了它白日的面貌——那种越来越清澈、越来越动人的碧绿色。
周凡几乎一夜未眠,后半夜,他索性就待在驾驶舱里,借着仪表盘幽微的光芒,反复核对着海图、GpS定位和雷达信号。那份远方的呼唤,在经历了飞鸟的信使和星夜的荧光之后,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想象,而是变成了一种近在咫尺的、几乎可以触摸的实体。他的心,像一张被渐渐拉满的弓,充满了期待的张力。
苏念也早早醒来,或者说,她也未曾深睡。她走到周凡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杯刚沏好的、冒着袅袅白气的热茶递给他。两人的目光一同投向舷窗之外。
东方的天空,正在经历一场色彩的蜕变。那最初的青白,渐渐浸润了胭脂的红,那红色又慢慢化开,调和进更多的金与橙,最终,一轮红得如同咸鸭蛋黄的、尚未散发出灼人热力的朝阳,猛地一跃,跳出了海平面。万道金光瞬间泼洒下来,将天空的云彩染成瑰丽的锦缎,也将这片无垠的碧海,点染得如同沸腾的金色熔岩与液态翡翠的混合体。
也正是在这清澈无比的晨光下,在船头右前方那片被朝阳照得透亮的海平线上,一连串低矮的、模糊的阴影,终于清晰地、如同浮出水面的巨鲸脊背般,显现了出来。
那不是单一的岛屿,而是一组,一片!它们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像是造物主不经意间洒下的一把大小不一的绿宝石,镶嵌在那匹蔚蓝的绸缎边缘。较大的岛屿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葱茏的绿色植被,覆盖着起伏的山峦;而较小的,则更像是一个个光秃秃的、被海浪拍打得圆润的礁石,或者环绕着主岛的、洁白的沙洲。
“到了……”周凡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仿佛怕惊扰了这片沉睡中的秘境。他伸手指向那片群岛,指尖在晨光中微微发抖。
苏念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望着那片逐渐清晰的陆地。连日航行带来的疲惫,以及昨夜沉浸于荧光之海的迷幻感,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真实出现的、如同传说般的景象冲刷得干干净净。心中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近乎失语的震撼与喜悦。
元宝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它兴奋地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冲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绿色“汪汪”直叫,尾巴摇得像一团金色的旋风。
“远舟号”仿佛也理解了主人的心情,引擎声似乎都变得更加平稳有力,船头坚定地指向那片梦寐以求的群岛。随着距离的拉近,岛屿的细节越发丰富。他们能看到陡峭的、被海蚀出的岩洞,能看到环绕岛屿的、那一圈如同白色项链般的沙滩,更能看到岛屿之间,那一片片被礁盘环绕着的、颜色更浅、近乎透明的泻湖,那湖水蓝得如同最纯净的蓝宝石,诱人想要投身其中。
海水的颜色在这里达到了纯净的极致。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层次分明的蓝与绿。靠近船身的是透明的绿,如同上好的岫玉;稍远些,是柔和的蔚蓝,像晴朗天空的倒影;而到了岛屿边缘和深海交界处,则是一种沉静的、深邃的靛蓝。几种颜色和谐地交融在一起,随着水深和光线的变化而变幻莫测。
晨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这片即将成为他们新探索之地的群岛,每一座岛屿,每一片沙滩,每一汪泻湖,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神圣的金边。海鸥和其他不知名的海鸟,在岛屿上空盘旋、鸣叫,欢迎着,或者审视着这两位远方来的不速之客。
周凡长长地、彻底地吁出了一口气,那口自从听到呼唤以来就一直提着的气。他看了一眼苏念,在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激动与光彩。他们相视一笑,所有的言语都融在了这晨光与碧海之间。
抵达的晨光,照亮了前方的路,也照亮了他们充满新奇的、即将开始的探索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