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夕阳如同融化了的温暖蜂蜜,慷慨地流淌在无边的草海上,给每一根草叶都镀上了耀眼的光边。
周凡正站在车边,调整着长焦镜头,专注地拍摄着远处一位牧人骑着骏马、驱赶着如同珍珠般散落的羊群归圈的剪影。
那人、马、羊群与壮丽的落日、无垠的草原构成的和谐画面,让他沉醉不已,几乎忘记了按快门。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位骑着枣红色高头蒙古马、面色黝黑红润如铜、身形魁梧结实的牧民大叔,带着淳朴而友善的笑容,勒住马缰,操着带有浓重蒙古语腔调的汉语,声音洪亮地向他打招呼:“朋友,看你是从远方来的,从哪里来啊?”
周凡连忙从取景器上抬起头,看到这位典型的草原汉子,立刻收起相机,礼貌而真诚地回答:“大叔您好,我东北的,从深圳来,开车旅行,路过这片美丽的草原。”
“一个人,一条这么可爱的狗,开着这么大的车,真好啊!”大叔爽朗地笑起来,声若洪钟,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古铜色皮肤的映衬下格外显眼,“我叫巴特尔,在汉语里是英雄的意思!我就住那边。”他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几个如同白色蘑菇般散落在草坡上的蒙古包,毡房顶上正升起袅袅炊烟。
“看你是条喜欢草原的汉子,要不要来我家坐坐?尝尝你其其格大婶煮的地道奶茶!保证跟你喝过的不一样!”
周凡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渴望体验的、未经雕琢的纯正草原风情,而且巴特尔大叔的热情豪爽,像这草原的风一样,直接而温暖,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太好了!巴特尔大叔,太感谢您的邀请!我叫周凡,这是元宝。”他指了指脚边同样好奇打量着高大马匹的元宝。
“汪!”元宝也适时地叫了一声,尾巴友好地快速摇晃,显示出它的善意。
“好狗!眼神亮,骨架好!一起来!跟上我的马!”巴特尔大叔哈哈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对元宝的赞赏,他利落地调转马头,示意周凡开车跟上。
来到巴特尔家那顶最大的、绘有蓝色云纹图案的蒙古包前,周凡受到了全家人的热情欢迎。
巴特尔的妻子其其格是一位身材丰腴、脸庞圆润、笑容温暖得像草原太阳的蒙古族大妈,她撩开毡房门帘,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着“欢迎,欢迎”。
他们有一双儿女,儿子小巴图大约十岁,皮肤黝黑,眼睛亮得像星星,对周凡和威猛又似乎很温和的元宝充满了好奇与崇拜;
女儿其木格只有六七岁,扎着两个小辫子,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又忍不住探头探脑,乌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金色的元宝。
放下简单的行李,热情的巴特尔就拉着周凡,非要他体验一下蒙古族男人的日常。
首先是学习搭蒙古包。在巴特尔的详细讲解和示范下,周凡这个“学徒”笨拙地帮忙支撑起用红柳木做的“哈那”(围墙支架),又费劲地架起一根根“乌尼”(椽子),虽然弄得满头大汗,手上甚至还被木刺扎了一下,但在白色的羊毛毡覆盖上去,整个蒙古包终于稳稳立起来时,那种亲手参与搭建起一个“家”的成就感,让他忘记了疲惫,油然而生。
接着,在其其格大妈的耐心指导和爽朗的笑声中,他又尝试挤牛奶。
那温顺的母牛和他这个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动作僵硬无比的“学徒”形成了鲜明对比,牛奶不是呲到桶外就是根本挤不出来几滴,惹得一直在旁边围观的小巴图和其木格终于忍不住,发出清脆的、毫无恶意的咯咯笑声,连巴特尔都摸着胡子忍俊不禁。
而最让周凡既充满期待又心怀紧张的,是学骑马。
巴特尔为他牵来一匹性格温顺、体型匀称的棕色母马。
初次如此靠近这样高大、充满力量的生灵,闻着它身上特有的气味,周凡心里直打鼓,在巴特尔的鼓励和搀扶下,才手脚并用地、极其笨拙艰难地爬上了那副看起来就很有年代感的马鞍。
“放松!别绷得像根木头!把你的身体想象成水,随着马走动的节奏自然起伏,就像水里的船!”巴特尔牵着缰绳,走在旁边,用沉稳而充满经验的声音指导着。
周凡最初紧张得死死抓住马鞍前的铁环,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板,每一次马的迈步都让他心惊胆战,身体颠簸得厉害,惹得元宝跟在旁边焦急地跑来跑去,不时“汪汪”两声,像是在给他加油鼓劲,又像是在担心他会掉下来。
但在巴特尔沉稳的声音引导下,在小巴图鼓励和模仿骑马动作的活泼目光中,在元宝不离不弃的陪伴下,他慢慢尝试着深呼吸,努力放松紧绷的肌肉,去感受马背那独特而富有生命力的起伏节奏,去信任这匹温顺的伙伴。
渐渐地,他奇迹般地找到了那种节奏,身体不再那么僵硬,开始能够随着马的步伐轻微晃动,握着缰绳的手也放松了一些,虽然依旧紧握,但不再是死命的抓住。
当他终于在巴特尔的示意下,自己小心翼翼地握着缰绳,让马儿开始小步慢跑起来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视野开阔感和无与伦比的自由感,如同电流般涌遍全身!
风更猛烈地从耳边掠过,草原在脚下以更快的速度向后移动,他仿佛与这片天地、与身下的坐骑融为了一体,感受到了游牧民族血脉中那份驰骋天地的豪情!
“好!像点样子了!像个草原汉子了!”巴特尔在一旁骑着马并行,大声地称赞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夜晚,篝火在蒙古包前的空地上“噼啪”作响地燃起,跳动的火苗映红了每个人的笑脸,也驱散了草原夜间的寒意。
其其格大妈端上了醇香浓郁、带着咸味的奶茶,大盘煮得烂熟、用手一撕就能骨肉分离的手把肉,自家制作的、口感酸甜的奶豆腐和香脆的炸果子。
周凡学着他们的样子,用手直接撕着热气腾腾的羊肉,蘸着野韭菜花酱,喝着滚烫的奶茶,听着巴特尔用一把古老的马头琴,拉奏起悠扬而苍凉、仿佛诉说着千年故事的曲调。
琴声在清凉的夜风中飘荡,巴特尔用浑厚深沉的蒙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虽然周凡完全听不懂歌词,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旋律与嗓音中蕴含的对长生天的敬畏、对草原深沉的热爱、对生命顽强的礼赞、以及对远方客人的祝福。
他深深地沉浸在这浓郁、热情而原始的草原文化氛围之中,感受到了与现代都市文明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和情感表达,心灵受到了一种质朴而强大的冲击与洗礼。
小其木格终于克服了害羞,悄悄凑到趴在周凡脚边打盹的元宝身边,把自己心爱的最好的一块奶豆腐,小心翼翼地放在它面前。
小巴图则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周凡,不停地问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汽车怎么跑那么快,大海是不是真的像天一样蓝……
这一刻,周凡深刻地觉得,旅途的意义,远远不仅仅在于看那些壮丽的风景,更在于遇见这些可爱、真诚、热情的人,亲身体验截然不同的生活与文化,让生命的维度、心灵的容量,因此而不断拓宽、变得丰盈。
这份毫无功利、纯粹发自内心的温暖与真诚,是任何绝美的风景都无法替代的、最宝贵的收获与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