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木雕匠人那“叩、叩”的敲击声中盘桓了两日,仿佛连时间也被那沉静的氛围所感染,流淌得慢了些许。然而,系统中那指向明确的路线图,以及内心深处对更广阔天地的渴望,都在清晰地提醒着他们,此地虽好,终非久留之乡。离歌的序曲,已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奏响。
这一次的离别,与离开湿地“拉姆措”时那沉甸甸的、混合着依恋与伤感的情愫有所不同。在经历了界碑的凝望、口岸的晨昏、共生灯火的温暖、夏牧场的壮阔以及木雕流年的沉静之后,他们的内心仿佛被这一路上的风物人情洗涤得更加通透和豁达。离别,不再是单纯的割舍,更像是生命长河中一次自然而然的转折,是为了奔赴下一场山海相遇的必要前行。
他们开始做着细致的准备。周凡仔细检查了车辆,补充了燃油和清水,清洗了车身连日来沾染的风尘。苏念则将这段时间记录的影像和笔记,分门别类地整理归档,那些关于边防的肃穆、民族的交融、生命的迁徙、手艺的传承……都化为了硬盘里珍贵的资料,也化为了他们精神行囊中沉甸甸的收获。
元宝似乎也敏锐地感知到了空气中那丝不同于往常的气息。它不再像在小镇上那般悠闲地四处探索,而是更多地守在房车旁边,或是安静地趴在周凡和苏念的脚边,每当他们收拾东西时,它便抬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默默地望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与依恋。
离别的序曲,也体现在与小镇人们那平淡而真诚的告别中。他们又去了一次老木匠的作坊,买了一对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木质杯垫作为纪念。老匠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用力握了握周凡的手,然后拿起刻刀,在一小块木料的背面,飞快地刻下了一个类似吉祥结的图案,递给他们,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拿着,路上,平安。”
在镇口那棵老榆树下,他们遇到了几位正在闲聊的老人。得知他们要离开,一位戴着白帽子的回族老人慢悠悠地说:“走吧,走吧,年轻人是该多走走,多看看。这天下大着呢,好的地方多着呢。”另一位汉族老太太则递过来一小布口袋刚炒熟的、喷香的葵花籽:“路上磕着解闷儿。”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矫情的言语,只有这些如同溪水般自然流淌的、朴素的情意。这些情意,如同小小的火种,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收纳进心里,足以温暖未来漫长旅途中的许多个寒夜。
出发的那个清晨,天空是一种雨后初霁的、清澈的蔚蓝。阳光明亮而不灼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小镇还在沉睡,只有几声零星的鸡鸣犬吠,以及溪流那永不疲倦的潺潺水声。
发动机启动的低沉轰鸣,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周凡最后看了一眼那笼罩在淡蓝色晨霭中的、静谧的木雕小镇,看了一眼那棵伫立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榆树,然后稳稳地握住了方向盘。苏念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摩挲着那匹小小的木马和那对杯垫。元宝则占据了它惯常的位置,将头探出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这小镇最后的、熟悉的空气,然后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告别还是期待的、轻微的呜咽。
车辆缓缓驶离镇口,驶上那条沿着边境线蜿蜒向前的公路。后视镜里,小镇的轮廓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与那片苍翠的山色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清。
离歌的序曲,已然响过。前方,是更加辽阔的、未知的天地,是系统地图上标记的新的坐标,也是他们内心不断拓展的疆域所指向的、更远的远方。车轮滚滚,载着他们,也载着这一路收获的所有的感动、思考与力量,坚定地,驶向了那首属于他们的、漫长而壮丽的旅途中,即将展开的、新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