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色由蓝转碧的渐变中航行,日子仿佛被这纯净的色彩洗涤过,连梦都变得轻盈透明起来。就在这片绿宝石般的海面上空,新的访客,带来了远方更确凿的消息。
那是在一个晴朗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午后。周凡正掌着舵,苏念在甲板上晾晒他们前些日子在岛上换洗的衣物。元宝则四脚朝天地躺在滚烫的甲板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带着咸湿海风的“日光浴”。
起初,只是一个遥远的、移动的黑点,出现在蔚蓝的天幕上。它飞得很高,姿态平稳,带着一种不同于海鸥的、更为从容不迫的气度。周凡并未十分在意,在这大海上,遇到飞鸟是常事。
然而,那黑点却似乎对他们的船产生了兴趣。它调整了方向,开始缓缓地降低高度,围绕着“远舟号”盘旋。随着它的靠近,周凡和苏念都看清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只体型颇大的海鸟。它有着流线型的身躯,羽毛主要是洁白的,翼尖和尾部则是鲜明的、如同墨染一般的黑色。它的翅膀狭长而有力,在空气中几乎不需要频繁扇动,便能借助上升气流优雅地滑翔。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长而尖的、像两柄黑色利剑交叉在身后的尾羽,以及它那张锐利的、带着弯钩的喙。
“是鹲鸟(mèng niǎo)吗?还是……鲣鸟?”苏念仰着头,不太确定地猜测着。她对海鸟的了解并不多。
周凡眯着眼仔细打量,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不,看它的体型和飞翔姿态,更像是……信天翁。” 他曾在图册和纪录片里见过这种被无数水手视为吉祥与远方象征的、拥有极强飞翔能力的大鸟。它们是真正的海洋之子,可以跟随船只飞行数千公里,是茫茫大海上最孤独,也最自由的灵魂。
那只信天翁,似乎确认了脚下这艘白色的船并无恶意,它盘旋的圈子越来越小,高度也越来越低。他们甚至能看清它那从容不迫的、甚至带着些许审视意味的、圆溜溜的黑眼睛。它偶尔发出一两声短促而低沉的鸣叫,那声音不像海鸥那般喧闹,反而有一种沉静的、古老的味道。
它在船的上空盘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那舒展自如的滑翔姿态,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独属于天空的、沉默的舞蹈。阳光穿透它那白得耀眼的羽毛,边缘似乎都变得透明起来。它像一个来自远方的、优雅的信使,用它那巨大的翅膀,无声地书写着关于自由、关于远方的诗篇。
元宝也早已翻身坐起,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这个空中巨大的访客,居然没有吠叫,只是喉咙里发出敬畏的“咕噜”声。
信天翁的到来,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周凡和苏念的心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茫茫大海上,这样一只充满传奇色彩的大鸟的造访,仿佛是一种神秘的昭示,告诉他们,陆地,或者说,那片他们心心念念的岛屿群,已经不远了。它那从容的姿态,也似乎在安抚他们因漫长航行而可能产生的焦躁——不必急于一时,远方,终将抵达。
终于,信天翁似乎完成了它的巡视。它发出一声更为悠长的鸣叫,调整方向,巨大的翅膀有力地扇动了几下,便向着东南方,义无反顾地飞去,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融化在蔚蓝的天际里。
甲板上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海风和引擎声。但周凡和苏念的心中,却仍回荡着那巨大翅膀划破空气的声响,和那双沉静眼眸投下的、惊鸿一瞥的目光。
飞鸟的信使,已经来过。它指明了方向,也留下了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