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的寒意,像浸了冰的针,顺着陆沉星的衣摆钻进皮肉里。他背着书囊往回走,梧桐叶被夜风卷着,贴在他的鞋面,湿冷的触感让他想起方才那伴读黑沉沉的眼神。可他没像寻常孩童那样慌慌张张跑回内院,而是先理了理衣襟,确认书囊里的策论没被风吹乱,才稳步走向父亲的书房 —— 小小的身影在暮色里,竟透着股超乎年龄的沉稳。
书房的烛火还亮着,陆寒州正对着舆图出神。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去,见儿子站在门口,脸色虽白,却没半分哭腔,只微微躬身:“父亲,儿子有要事禀报。”
陆沉星走到书桌前,双手扶着桌沿,将宫道上的遭遇一五一十道来。他说起李公子 “皮笑肉不笑的嘴角”,说起那伴读 “袖口沾着的淡墨渍,像是刚写过字却没擦干净”,连对方问 “迷心兰” 时 “呼吸里的劣质熏香混着汗味” 都记得分明。他的声音很稳,只有攥着桌沿的手指,指节泛白,泄露了方才的紧张。
陆寒州没打断他,指节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笃、笃” 声像落在人心上的重锤,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等陆沉星说完,他才抬眼,眸色如鹰隼般锐利,扫过舆图上 “江南” 二字:“安郡王府的伴读,顾家的手笔。他们急了,想从你这里撕开缺口,把‘迷心兰’的旧账翻出来,污我陆家清名。”
他起身走到陆沉星身边,抬手按在儿子的肩上 —— 触到的肩膀虽瘦,却挺得笔直。陆寒州心中一软,既有心疼,又有 “吾家有子初长成” 的欣慰:“你应对得好。没慌,没跟他们争辩,知道先保自身安全,这是智者的做法。还有五皇子解围,可见你平日待人谦和,终有善报。”
“父亲!” 门外传来沈清辞的声音,她提着裙摆快步走进来,月白绣兰纹的褙子沾了些夜风的寒气。她一把拉过陆沉星,指尖先是抚过他的脸颊,确认没有伤痕,又摸了摸他的手,见手心冰凉,忙将他的手塞进自己的暖炉里。直到确认儿子无恙,她才松了口气,随即柳眉紧蹙:“他们竟敢在宫学附近动手!这次没成,下次说不定会用更阴的手段!”
“所以,绝不能给他们下次机会。” 陆寒州的声音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寒潭。他对着空气沉声道:“墨痕!”
黑影如鬼魅般从书架后闪出,玄色衣袍几乎没带起风:“属下在。”
“两件事。” 陆寒州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手指在书桌上点了两点,“第一,查安郡王府那伴读的底细 —— 祖上三代做什么的,怎么入的京,跟顾家哪个管事有往来,我要一字不落的细节。第二,让都察院的人把江南漕运案的证据递上去,别再盯着旁支,直接指向顾明。”
墨痕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 顾明是顾云卿的堂兄,掌管江南漕运的核心差事,直接弹劾他,就是要从顾家的根基上动刀。他躬身应道:“属下明白,今夜就办。”
“等等。” 沈清辞拉住陆寒州的衣袖,语气带着担忧,“这么直接,会不会逼得顾家狗急跳墙?他们在京中还有不少盟友……”
“他们对星星出手时,就已经撕破脸了。” 陆寒州打断她,语气森然,“若我们退让,他们只会觉得我陆寒州好欺负,下次说不定会对你来。” 他看向陆沉星,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星星,你要记住,朝堂之争就像两军对垒,你不惹事,事也会找你。面对恶意,退让换不来安宁,只能让对方更嚣张。得有亮剑的勇气,更得有一击必中的本事。”
陆沉星重重点头,父亲的话像铁锤,把他心中 “要躲着麻烦” 的模糊念头砸得粉碎。他忽然明白,有些事躲不掉,只能迎面而上 —— 就像北境的风雪,只有站直了,才能走过去。
一、朝堂惊雷:直指核心
第二日的早朝,像被投入了一颗惊雷。
太和殿内,檀香袅袅,文武百官按品级站列。都察院的李御史捧着奏折,声音洪亮地念出顾明的罪状:“江南漕运总督顾明,任职三年,纵容岳家垄断运河码头,每过一船,勒索银钱五十两;更将漕粮以湿充干,损耗三成,中饱私囊,致使国库损失白银二十万两……”
他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窃窃私语。户部尚书忍不住出列:“李御史所言当真?顾明乃顾相堂侄,若真如此,便是重大贪腐!”
顾相脸色铁青,快步出列,朝龙椅躬身:“陛下,此乃诬陷!李御史与陆寒州素有往来,定是因江南清丈田亩之事,故意报复顾家!”
龙椅上的皇帝没说话,手指摩挲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殿内。他看了眼站在武将列首的陆寒州 —— 陆寒州一身玄色官袍,身姿挺拔,面无表情,仿佛此事与他无关。又看了眼顾相,见他额角渗着细汗,语气终于冷了下来:“既有弹劾,便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无论涉及何人,查清真相,朕绝不姑息蠹国之辈!”
“陛下圣明!” 百官齐声道。
顾相站在原地,脸色从铁青变成苍白 —— 他知道,三司会审一旦启动,顾明就算能脱罪,顾家在漕运的根基也会被拔了;更重要的是,陛下的态度,已经变了。
二、暗线破局:一石二鸟
与此同时,墨痕的消息也送回了镇国公府。
那伴读名叫周小三,父亲是江南的破落盐商,三年前因私贩盐引被查,眼看要抄家,是顾家的外管事王三出面摆平。随后周小三被送入京中,先在顾家的私塾读书,半年前才辗转成了安郡王世子的伴读。入京后,他每月都会去顾家的外宅,与顾相的庶子顾云启见面。
“安郡王那边……” 沈清辞看着密报,眉头微蹙。
“属下已将消息透给安郡王了。” 墨痕低声道,“昨夜,安郡王府的管家悄悄来府,说郡王得知此事,又惊又怒,已把周小三打发去庄子‘养病’,还断了与顾云启的往来。”
陆寒州笑了笑,指尖敲了敲密报:“安郡王不蠢,他知道顾家把棋子放在他府里,是想拉他下水。若他不表态,下次三司会审,说不定就会牵扯到他。”
这一手,既剪除了伸向陆沉星的黑手,又离间了顾家与安郡王的关系 —— 顾家本就因漕运案焦头烂额,如今少了一个盟友,更是雪上加霜。
三、宫学蜕变:沉默的锋芒
宫学里的氛围,悄然变了。
那些之前疏远陆沉星的宗室子弟,如今见了他,不再绕着走,反而会微微颔首。课间时,抛绣球的少年们甚至会喊他:“陆沉星,要不要来玩?”
三皇子的跟班也没了动静。李公子见了陆沉星,眼神躲闪,再也不敢阴阳怪气。连宫学的先生们,看陆沉星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郑重 —— 他们虽在深宫,却也听说了朝堂上的事,知道这个沉默的少年,背后的家族有多强硬。
陆沉星却没因此变得张扬。他依旧每天早早到宫学,先把先生前一日布置的功课温习一遍;课间时,要么看书,要么帮同窗整理散落的笔墨。只是他的眼神变了,以前像蒙着薄雾的潭水,如今却清亮得能看透人心 —— 那是经历过风雨后,沉淀下来的沉静与锐利。
他开始主动向陆寒州请教:“父亲,漕运的‘过闸费’,除了设监察使,还能不能让百姓直接向官府举报?” 也会跟着沈清辞打理庶务:“母亲,‘北雪初晴’送来的庄户账本,我看东边庄子的小麦产量低,是不是因为去年涝了没翻土?”
这天傍晚,陆沉星拿着一张纸,走到沈清辞的内院。纸上用小楷写着《京畿庄子作物分析》,左边列着 “靠山庄子”,建议种 “耐寒豆黍”,右边列着 “临水庄子”,建议 “扩大水田”,旁边还画着简单的产量预估图。
“母亲,” 他递过纸,眼神带着几分期待,“这样调整,庄户们的收成能多两成,冬天就能多存些粮了。”
沈清辞接过纸,指尖抚过稚嫩却工整的字迹,眼眶微微发热。她的孩子,曾是那个缩在角落、怕被打的小兽,如今却能为庄户的收成着想 —— 他把外界的恶意,都化成了向内生长的力量,像北境的小树苗,在风雪里扎了根,慢慢长出了枝丫。
“星星,” 她拉过儿子,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能想到这些,比读通一百本圣贤书都好。为政的根本,就是让百姓过好日子。你心里装着他们,将来就能做大事。”
四、夜灯明志:风雨同舟
夜色渐深,镇国公府的灯火,亮得格外暖。
书房里,陆寒州对着舆图,在 “江南” 二字旁画了个圈,旁边写着 “查顾明贪腐余党”;内院里,沈清辞整理着 “北雪初晴” 的消息,把 “江南丝棉涨价” 的字条贴在木板上;而陆沉星的房间里,烛火下,他正写着新的策论,题目是《论漕运利弊与革新之策》,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窗外的风还在吹,梧桐叶落在窗台上,却没了之前的寒意。陆沉星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 月亮很圆,像母亲暖炉里的光。他想起父亲说的 “亮剑”,想起母亲说的 “民生”,忽然明白,成长不是变成冷漠的人,而是见过黑暗后,依旧愿意朝着光走;反击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守住身边的人,守住心里的光。
今夜,就这样在灯火与笔墨中落下帷幕。雷霆反击的余威还在朝堂回荡,无声成长的力量已在少年心中扎根。他们都知道,这不是结束,顾家的反扑还在后面,更大的风雨还在等着。但镇国公府的人,已经准备好了 —— 父亲的剑,母亲的网,少年的笔,将在未来的日子里,并肩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