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下,便再无犹豫。在沈清辞的亲自操持下,各项准备工作以最高效率、最隐秘的方式迅速展开。
路线规划、随行人员、伪装身份、沿途接应、应急方案……沈清辞事无巨细,一一亲自过问、敲定。她动用了“北雪初晴”最核心的力量,为陆沉星此行铺就一条尽可能安全稳妥的道路。最终定下的方案是:陆沉星化名为游历求学的士子“陈星”,由墨痕亲自挑选的四名绝对可靠、身手高强且精通西南事务的护卫贴身保护,另有一支精干的小队提前出发,分散在预定路线上暗中策应。
“此行非比寻常,西南之地,瘴疠横行,部族纷杂,更有那未知的‘山鬼’部族秘境。”临行前夜,密室之中,沈清辞将一枚看似普通、内里却镌刻着微型防护阵法的玉佩亲手为陆沉星系在腰间,语气凝重而不舍,“万事以自身安全为要。遇事多思,谋定后动。那‘星辉织网’之法既能与石壁共鸣,便是你最大的依仗,需勤加练习,熟稔于心。”
陆沉星感受着玉佩上传来的淡淡暖意,看着母亲眼中那难以化开的担忧,心中暖流涌动,亦有些酸涩。他郑重跪下,向沈清辞磕了三个头:“母亲放心,孩儿必谨记教诲,平安归来。家中一切,劳母亲费心。”
沈清辞扶起他,轻轻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去吧,星星。去完成你的使命,陆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翌日黎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在稀薄的晨雾中,悄无声息地驶出了镇国公府的侧门,汇入帝都初醒的街巷,向着西南方向,辘辘而去。
陆沉星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内,掀开车帘一角,回望那逐渐远去的、笼罩在晨曦中的家。他知道,这一次离开,归期未定,前路莫测。但他体内那平稳流转的星辉与眉心祖窍清晰的灵觉,给了他无比的信心与勇气。
就在陆沉星踏上西南征程的同时,帝国的权力中心,另一场关乎国本的暗涌,也正悄然加剧。
年迈的皇帝,在经历了顾相邪术一事的惊吓与朝堂清洗的劳心劳力后,本就衰败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一病不起。太医院的脉案一日比一日沉重,宫中气氛压抑,皇子们、后妃们、以及那些在顾家倒台后重新活跃起来的各方势力,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陆寒州作为如今朝中威望最高、实力最强的臣子,自然而然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皇帝在病榻前,数次单独召见他,言语间充满了托付与倚重。朝堂之上,以陆寒州马首是瞻的官员已占据绝对优势,许多重大决策,几乎都需要经过他的首肯才能推行。
这一日,陆寒州从宫中回府,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沉。他径直来到沈清辞处理事务的书房,屏退了左右。
“清辞,陛下……恐怕就在这几日了。”陆寒州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沈清辞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眼中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沉静:“太医怎么说?”
“油尽灯枯,药石罔效。”陆寒州叹了口气,“陛下今日召见我,除了叮嘱边关防务、民生社稷,还……提及了储君之事。”
如今朝中,嫡出的三皇子与五皇子是呼声最高的两位。三皇子母族势力不弱,但与已倒台的顾家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人略显急躁;五皇子性情温和,素有贤名,但其母妃出身不高,在朝中根基较浅。
“陛下属意谁?”沈清辞直接问道。
陆寒州摇了摇头:“陛下并未明言。但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妻子,“他问,若新君年幼,或德行有亏,不足以担社稷之重,当如何?”
沈清辞瞳孔微缩。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甚至可说是大逆不道的问题!老皇帝以此相问,其意已然昭然若揭——他是在试探,也是在为帝国寻找一个在他之后,能够稳住局面的“定海神针”!
“夫君如何回答?”沈清辞放下笔,神色凝重。
“臣只答,当遵祖制,竭忠尽智,辅佐君王,安定天下。”陆寒州沉声道。这个回答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忠诚,也未留下任何把柄。
沈清辞沉吟片刻,缓缓道:“陛下这是在为你铺路,也是在为帝国安排后手。他怕新君压不住场面,导致朝局再次动荡,甚至……重现顾家之祸。”
陆寒州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更加沉重:“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本志在边关,守护国门,奈何……这朝堂漩涡,终究是避不开了。”
“既避不开,那便迎上去。”沈清辞语气坚定,“夫君,你如今已非一人之身,身后站着整个陆家,站着无数依附于你的官员将领,更站着这天下期盼安宁的黎民百姓。陛下既有此意,便是将帝国安危系于你身。你当仁不让!”
她走到陆寒州身边,握住他因紧握而有些发白的手,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况且,星星如今身负特殊使命,前路未知。我们在帝都的地位越稳固,能为他提供的支持就越大,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去完成那关乎‘星空壁垒’的古老责任。”
提及儿子,陆寒州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他反手握紧妻子的手,重重颔首:“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数日后,皇帝驾崩,举国哀悼。临终前,他留下遗诏,传位于年仅十二岁的五皇子,并特命镇国公陆寒州为首席辅政大臣,与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一同辅佐新君,处理朝政,直至新君成年。
遗诏一出,朝野震动。谁都明白,以陆寒州如今的权势与威望,再加上这“首席辅政”的名分,他已然成为了帝国实际上的掌控者。一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势力,在这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暂时蛰伏起来。
陆寒州站在金銮殿上,看着龙椅上那尚且稚嫩的新君,又看了看下方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心中并无多少权势在握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守护边疆,更要稳住这帝国的中枢,为儿子的远方征程,提供一个稳固的大后方。
而远在千里之外,正跋涉在崎岖山路上的陆沉星,尚不知帝都已然天翻地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抵达那落星涧,回应那星空的呼唤。朝堂的风云,家族的权柄,此刻都已离他远去,他的道路,在星辰的指引下,延伸向那片神秘的西南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