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清源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泛起柔和的光泽。刘子阳很早就醒了,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生物钟根深蒂固。他在镇口那家简陋却干净的小旅馆房间里,完成了例行的体能恢复训练,尽管动作幅度不大,但每一组俯卧撑、深蹲和核心训练都精准而高效,汗珠从他轮廓分明的肌肉上滑落。
冲了个冷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便装,他感觉连日奔波的疲惫消散了不少。站在窗前,看着小镇渐渐苏醒,炊烟袅袅,行人悠闲,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安宁感包裹着他。这就是他和战友们曾经用生命扞卫的烟火人间。
他下楼吃了碗简单的豆浆油条,然后便朝着“晓柔花坊”走去。路上,他看到一家五金店已经开门,便进去买了一套简单的工具,锤子、螺丝刀、钳子之类。
走到花店门口,卷帘门已经拉了上去,玻璃门也开着,里面传来细碎的水声和隐约的哼歌声。刘子阳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温和的弧度,迈步走了进去。
唐晓柔正背对着门口,踮着脚尖,费力地想要给一个悬挂在高处的吊篮植物浇水,水壶有些重,她显得有点摇摇晃晃。
“我来吧。”刘子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晓柔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是刘子阳,脸上立刻绽开笑容,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百合:“阳哥,你这么早来了。”
“嗯,闲着也是闲着。”刘子阳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水壶,轻松地给那盆吊篮浇了水,动作稳当。他的目光扫过花店内部,很快注意到靠墙的一个木质花架有些歪斜,一条腿似乎因为受潮有些腐朽了。
“这个花架有点不稳了。”他指了指。
“啊,是的,”晓柔有些不好意思,“前几天就发现了,一直没空弄,也怕自己修不好。”
“小事,工具我买来了。”刘子阳扬了扬手里的工具袋。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刘子阳就留在花店里,化身成了木工。他拆下花架,量尺寸,去隔壁建材店买了块合适的木料,回来锯、刨、打磨,然后重新加固安装。他的动作并不花哨,却异常沉稳熟练,每一个步骤都条理清晰,仿佛做过千百遍。
晓柔一开始还在旁边帮忙递个工具,打打下手,后来发现完全插不上手,就泡了杯茶放在旁边,然后继续打理她的花花草草。她不时偷偷看向那个专注工作的身影,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光影,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温暖,悄悄在她心底蔓延。哥哥牺牲后,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被默默呵护的感觉了。
刘子阳也很享受这种平静。手中木材的触感,工具发出的声音,还有满室的花香,以及身边女孩轻柔的走动声,都让他那颗习惯了枪炮轰鸣的心,逐渐沉静下来。这或许就是他渴望的平凡生活的一部分。
花架修好后,他又检查了店里的水电线路,把几个松动的门框和抽屉都顺手加固了一遍。对他而言,这些琐碎的小事,远比在缅北面对枪林弹雨要轻松惬意。
忙活完,已是中午。
“阳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今天中午你一定得留在这里吃饭!”晓柔看着焕然一新的花架和被修葺好的各处,感激又兴奋地说,语气不容拒绝。
“好。”刘子阳这次没有推辞。他看着晓柔眼中真切的笑意,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花店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子和一间窄小的厨房。晓柔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她不让刘子阳帮忙,说他是客人。刘子阳便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看着她在灶台前洗菜、切菜、炒菜,动作麻利,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油烟升起,锅铲碰撞,食物的香味渐渐弥漫开来。这是刘子阳许久未曾闻到的、真正的“家”的味道。在部队,吃的是食堂;在境外执行任务,是压缩干粮和野战口粮。这种充满烟火气的家常菜,对他而言,是一种奢侈。
饭菜很快上了桌,很简单,两菜一汤:一盘青椒肉丝,一盘清炒时蔬,一碗番茄蛋汤,但色泽诱人,香气扑鼻。
“阳哥,快尝尝,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晓柔有些紧张地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刘子阳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送入口中,咸淡适中,火候恰到好处。“很好吃。”他由衷地说。这不是客套,是久违的美味。
晓柔开心地笑了,自己也坐下来,小口吃着饭。
吃饭间隙,晓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阳哥……你能跟我说说,哥哥在部队里……平常是什么样子的吗?除了训练和执行任务,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刘子阳夹菜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看到晓柔眼中那份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藏的思念。他明白,她想了解的是一个更立体、更生活化的哥哥,而不是那个冰冷的“烈士”称号。
他放下筷子,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一丝回忆的笑容:“峰哥啊,他训练的时候特别拼命,总是加练,说不能拖后腿。但私下里,其实挺逗的,喜欢讲笑话,虽然有时候讲的都是冷笑话。”
他挑了一些能说的、轻松有趣的片段:唐峰怎么在野外生存训练时偷偷藏了包榨菜被发现,怎么在篮球场上为了一个球跟战友争得面红耳赤,怎么在休息时抱着吉他弹得五音不全还自得其乐……
他没有提任何关于危险任务、关于牺牲的字眼,只描绘了一个鲜活、乐观、甚至有些毛糙的年轻军人形象。
晓柔听得入了神,时而抿嘴轻笑,时而眼眶微红。这些琐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故事,让她记忆中的哥哥变得更加丰满和真实,不再是那个只剩下照片和荣誉的模糊符号。
“原来哥哥私下是这样的……”晓柔喃喃道,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滑落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更多是带着温暖的怀念,“谢谢你,阳哥,告诉我这些。”
“他是个好哥哥,也是个好兵。”刘子阳看着她,认真地说,“他一直都以你为荣。”
这顿饭吃了很久。饭后,刘子阳抢着洗了碗。水流冲刷着碗碟,他看着窗外小院里生机勃勃的花草,心中一片宁静。这种平淡琐碎的日常,对他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治愈。
下午,刘子阳没有离开,而是帮着晓柔打理花店,给花换水、修剪枝叶、接待零星的客人。他话不多,但沉稳可靠的样子,让前来买花的街坊邻居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私下里向晓柔打听这个看起来“很正派”的小伙子是谁。
晓柔只是红着脸含糊地说是哥哥的朋友。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花店打烊后,刘子阳才告辞离开。
走在回旅馆的路上,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暮色中亮起温暖灯光的花店,晓柔正在里面锁门。一种强烈的守护欲在他心中升腾。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温暖,是唐峰用生命换来的,也是他此刻最想守护的东西。
然而,当他回到旅馆房间,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沉入夜色的山脉轮廓时,职业本能让他心中那根弦又微微绷紧。他知道,自己在缅北闹出的动静,绝不会无声无息地过去。这份短暂的宁静,或许很快就会被打破。
他需要做好准备,无论来的是什么。为了晓柔,也为了自己对平静生活的承诺,他必须应对一切可能到来的风波。但至少此刻,口中似乎还残留着那顿家常菜的余香,那是“家”的味道,值得他用一切去扞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