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昆士兰州，清晨六点。
天刚蒙蒙亮，农场笼罩在薄雾中。刘子阳站在一栋简陋的木屋前，看着赵建军在院子里喂鸡。
这个前宋氏海外事业部经理，比照片上更显老些，穿着沾满泥巴的工作服，动作慢吞吞的。看见陌生人站在栅栏外，他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撒玉米。
“赵建军先生？”刘子阳开口。
赵建军没抬头：“你找谁？”
“找你。”
“我不认识你。”
“但你应该认识宋雨霏。”刘子阳说。
赵建军撒玉米的手停了停。
几秒钟后，他直起身，看向刘子阳。
“宋总让你来的？”
“对。”
“什么事？”
“三年前那笔海外交易。”刘子阳说，“做空报告说那笔交易有问题，我们需要当年的原始合同和银行流水，证明问题在对方公司。”
赵建军的脸色变了。
他扔下装玉米的桶，转身往屋里走。
“你走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子阳推开栅栏门，跟了进去。
木屋很简陋，客厅只有一张沙发、一张餐桌，墙上挂着几张家庭照片。其中一张是赵建军和儿子在悉尼歌剧院的合影，儿子看起来十七八岁，笑容灿烂。
“你儿子在燕京读书。”刘子阳看着照片说。
赵建军猛地转身。
“你威胁我？”
“不。”刘子阳摇头，“但有人在威胁你。创世纪基金会，对吗？”
赵建军的嘴唇颤抖起来。
“他们找过你。”刘子阳继续说，“让你保持沉默，否则就对你儿子不利。所以你躲在这里，切断和外界的联系，连电话都不敢接。”
“你到底是谁？”赵建军的声音发紧。
“帮宋雨霏的人。”刘子阳说，“也是创世纪的敌人。”
赵建军盯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他颓然坐下。
“没错，他们找过我。”他说，“一个月前，两个人找到农场，说是创世纪的代表。他们给了我一个选择：永远闭嘴，就能拿到一百万澳元，而且保证我儿子的安全。如果开口……”
他顿了顿。
“他们说，让我想想秦风教授的下场。”
刘子阳眼神一冷。
“秦风教授死了。左臂有注射痕迹，神经毒素致死。警方已经立案，定性为他杀。”
赵建军的脸色刷地白了。
“他们……真的杀人了？”
“真的。”刘子阳在他对面坐下，“所以你现在很危险。创世纪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他们的计划，尤其是你这样的关键证人。”
“那我该怎么办？”赵建军的声音带着绝望，“我儿子还在他们手里……”
“你儿子很安全。”刘子阳说，“我的人已经在保护他。只要你愿意作证，我可以保证你们父子的安全。”
“你凭什么保证？”
“凭我是刘子阳。”
赵建军愣住了。
这个名字，他听过。
在宋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传闻——宋总身边有个神秘的男人，代号“阎罗”，背景深不可测。
原来就是他。
“好。”赵建军咬了咬牙，“我作证。但证据不在我这儿。”
“在哪？”
“瑞士银行，苏黎世分行，保险柜9876。”赵建军说，“密码是我儿子的生日加我妻子的忌日。里面有当年的所有原始文件：合同、邮件、银行流水，还有……对方公司做假账的证据。”
刘子阳立刻拿出手机，给明清月发信息。
“苏黎世分行，保险柜9876，取证据。密码稍后发。”
几秒后，回复：“收到。已安排当地人员，一小时内到位。”
刘子阳收起手机，看向赵建军。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为什么离职？”刘子阳问，“三年前，你正是事业上升期，突然辞职移民，这不正常。”
赵建军苦笑。
“因为那笔交易。”
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
“当时我就发现对方公司有问题。他们提供的财务数据太好了，好得不真实。我向总部汇报，但上面说这是董事会的决定，让我只管执行。”
“董事会？”刘子阳皱眉。
“对。”赵建军吐出一口烟，“后来我才知道，当时推动这笔交易的，是董事会的一位董事。他收了对方的回扣，硬要把项目做下去。”
“董事叫什么？”
“王明远。”赵建军说，“三年前，他是宋氏董事，分管海外业务。现在……不知道，应该还在吧。”
刘子阳记下这个名字。
“你离职是因为这个？”
“一部分。”赵建军弹了弹烟灰，“更多的是害怕。王明远知道我发现了问题，他找我谈话，暗示我闭嘴。那时候我妻子刚去世，儿子还小，我惹不起。所以干脆辞职，躲到澳洲来。”
他顿了顿。
“我以为躲得远远的就安全了。没想到，三年后，还是被找到了。”
刘子阳沉默了几秒。
“拿到证据后，我们会起诉王明远和对方公司。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
“我……”赵建军犹豫了，“我儿子……”
“我说了，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刘子阳站起身，“在事情解决前，你不能待在这里了。创世纪的人可能随时会来。”
“那我——”
“跟我走。”刘子阳说，“我在布里斯班有个安全屋，你先住那儿。等证据到位，宋氏股价稳住，再安排你们回国。”
赵建军看了看这个简陋的木屋，又看了看墙上的照片。
最后，他点了点头。
“我去收拾东西。”
十分钟后，两人上了车。
车子驶离农场，沿着土路开向公路。
刘子阳看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
燕京现在是凌晨四点半。
股市还没开盘。
但二十亿资金应该已经到账了。
他拨通宋雨霏的电话。
响了三声，接通。
“子阳？”宋雨霏的声音有些疲惫，但还算清醒。
“证人找到了，证据在苏黎世银行，已经派人去取。”刘子阳说，“另外，有个名字：王明远，三年前的董事，分管海外业务。那笔交易，他拿了回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王明远……”宋雨霏说，“他两年前就离开董事会了。但我记得，他现在是创世纪在亚洲的顾问。”
刘子阳眼神一冷。
（果然。）
内鬼。
而且已经投靠了创世纪。
“证据拿到后，立刻起诉他。”刘子阳说，“杀鸡儆猴，让其他股东看看，背叛宋氏的下场。”
“好。”宋雨霏顿了顿，“二十亿资金上午十点到账。安德森那边松口了，说如果能稳住股价，会重新考虑信贷。”
“很好。”
“你什么时候回来？”
“拿到证据就回。”刘子阳说，“最快今晚。”
“注意安全。”
“你也是。”
挂断电话，车子已经上了高速公路。
赵建军坐在副驾驶，一直沉默着。
忽然，他开口：“刘先生。”
“说。”
“创世纪……到底想要什么？”赵建军问，“他们这么大费周章，不只是为了搞垮宋氏吧？”
刘子阳看了他一眼。
“他们想要钥匙。”
“钥匙？”
“一种特殊的东西。”刘子阳没有细说，“宋氏只是绊脚石，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找到钥匙。”
赵建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宋总她，危险吗？”
“很危险。”刘子阳说，“但她在战斗。我们都在战斗。”
车子继续前行。
布里斯班的城市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就在这时，刘子阳的手机又响了。
是明清月。
他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明清月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子阳，出事了。”
“说。”
“晓柔失踪了。”
刘子阳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踩下刹车，车子停在应急车道。
“什么时候的事？”
“一小时前。”明清月语速很快，“她早上说想去2号汇合点附近的花店看看——你知道的，她一直惦记着她的花店。元灵儿陪她去了，但在花店门口，一辆面包车突然停下，几个人冲出来，把晓柔拽上车。元灵儿开枪阻止，但对方有备而来，用了烟雾弹，等烟雾散去，车已经不见了。”
刘子阳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
“监控呢？”
“花店那条街的监控，昨天全坏了。”明清月说，“显然是提前破坏的。对方的行动很专业，从停车到掳人，不到十秒。”
“车牌？”
“套牌车，查不到。”
刘子阳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神冰冷。
“创世纪干的。”
“应该是。”明清月说，“但他们这次没用雇佣兵，用的是本地的地痞流氓。我查了那几个人的底，都是惯犯，之前因为抢劫、绑架进去过。”
“问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明清月说，“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但需要时间。”
刘子阳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
距离唐晓柔被掳走，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足够做很多事。
“他们的目标不是杀她。”刘子阳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如果要杀她，在花店门口就可以开枪。他们掳走她，是为了谈判。”
“谈判？”
“用晓柔，逼我们交出东西。”刘子阳说，“钥匙，或者样本。”
他顿了顿。
“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联系我。”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刘先生，唐小姐在我们这里做客。想要她平安回去，请带着唐婉的U盘和玻璃瓶，今晚八点，到东郊废弃化工厂交换。一个人来，否则……”
后面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唐晓柔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封住，眼睛红红的，脸上有泪痕。背景很暗，看不清具体位置。
刘子阳盯着照片。
体内的抗体开始剧烈涌动。
温热感变成灼热。
像火在烧。
（冷静。）
（必须冷静。）
他回复：
“我要确认她安全。”
几秒后，对方发来一段三秒的视频。
唐晓柔对着镜头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但还活着。
刘子阳把号码发给明清月：
“追踪这个号码。”
一分钟后，明清月回复：
“号码是虚拟号，服务器在境外。但根据信号源分析，发信位置在燕京东郊，方圆五公里范围内。”
“化工厂周围，有多少适合藏人的地方？”
“我查一下。”
刘子阳重新启动车子，加速开向布里斯班机场。
副驾驶的赵建军小心翼翼地问：“刘先生，是……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人被绑架了。”刘子阳说，“我现在要立刻回国。”
“那证据——”
“证据你带着。”刘子阳说，“到了安全屋，会有人接应你。你把密码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取证据。拿到后，立刻发给宋雨霏。”
“好。”
车子在机场高速上飞驰。
刘子阳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创世纪绑架唐晓柔，目的很明确：逼他交出U盘和样本。
但交出去，就输了。
而且，就算交出去，他们也不一定会放人。
这种组织，没有信誉可言。
（不能交。）
（要救。）
但要怎么救？
对方要求一个人去。
这明显是陷阱。
但他必须去。
因为唐晓柔在那里。
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元灵儿。
电话接通，元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
“子阳，对不起……我没保护好晓柔……”
“不怪你。”刘子阳说，“对方有备而来，用了烟雾弹，说明早就计划好了。”
“可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刘子阳打断她，“你马上回宋氏集团，保护宋雨霏。创世纪可能会同时对她们下手。”
“那你呢？”
“我回国。”刘子阳说，“今晚八点，东郊化工厂。”
“那是陷阱！”
“我知道。”
“知道你还——”
“晓柔在那里。”刘子阳说，“我必须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
几秒后，元灵儿说：“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刘子阳说，“对方要求一个人去。你去了，晓柔更危险。”
“可是——”
“执行命令。”刘子阳的语气不容置疑，“保护好宋雨霏，这是你的任务。”
“……明白。”
挂断电话，车子已经到达机场。
刘子阳把赵建军交给前来接应的联络员，简单交代几句，然后冲向航站楼。
最早一班飞往燕京的航班，是上午九点。
还有两小时。
他买了票，过安检，在候机厅坐下。
拿出手机，看着唐晓柔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眼神里有恐惧，但还有一丝……坚定。
她在告诉他：不要来。
（傻丫头。）
他怎么可能不来。
抗体在体内燃烧。
灼热感越来越强。
他能感觉到，这次的情绪波动，让抗体活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也好。）
（既然要战，那就战个痛快。）
他闭上眼睛，开始调整呼吸。
冥想。
这是在部队学的技巧，能在最短时间内平复情绪，恢复体能。
十分钟后，他睁开眼睛。
眼神已经恢复了平静。
但深处，是冰冷的杀意。
手机震动，明清月发来信息：
“查到了。东郊废弃化工厂，三年前关停，周围五公里内有三处可能藏人的地方：一个废弃仓库，一个烂尾楼，还有一个地下防空洞。”
“哪个可能性最大？”
“地下防空洞。”明清月说，“那里最隐蔽，而且有多个出口，方便转移。但问题是，那里面积很大，结构复杂，一个人进去，很容易被困。”
“地图发我。”
“发了。另外，我调了卫星图像，发现防空洞附近今天凌晨有车辆活动痕迹。但具体人数不清楚。”
刘子阳打开地图。
防空洞位于化工厂南侧两公里处，入口隐蔽，内部结构确实复杂。有三个已知出口，但根据老旧图纸显示，可能还有隐藏出口。
“今晚七点，我会提前抵达。”刘子阳回复，“你安排人手在外围接应，但不要靠近。对方可能有监控。”
“明白。另外……清岚想和你通话。”
“接过来。”
几秒后，清岚的声音传来：
“子阳，抗体的最新监测数据显示，你现在的活性指数异常高。如果继续升高，可能会引发不可控的反应。”
“什么反应？”
“不清楚。”清岚说，“但根据之前的数据，抗体在极端情绪下会进化。你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正在进化。”
刘子阳沉默了几秒。
“进化是好是坏？”
“不知道。”清岚的声音很严肃，“进化可能带来新能力，也可能……加速生命消耗。你现在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情绪激动。”
“恐怕做不到。”刘子阳说，“晓柔在他们手里。”
清岚叹了口气。
“我知道。但你要记住，如果你失控，不仅救不了晓柔，你自己也会陷入危险。”
“我有分寸。”
“还有一件事。”清岚说，“唐婉留下的玻璃瓶，我做了初步分析。里面的粉末，确实是源细胞的稳定形态。但它的活性……比想象中低。”
“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可能需要某种条件才能激活。”清岚说，“比如特定的温度、湿度，或者……能量频率。”
刘子阳想起唐婉的研究记录。
源细胞对特定频率的声波和磁场有反应。
“如果激活了，会怎样？”
“不知道。”清岚说，“但创世纪这么想要它，肯定有原因。你千万不能把它交给他们。”
“我不会交。”
“那就好。”清岚顿了顿，“子阳，一定要小心。创世纪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我知道。”
通话结束。
机场广播响起，开始登机。
刘子阳收起手机，站起身。
走向登机口。
步伐沉稳。
眼神坚定。
体内，抗体在燃烧。
但他感觉不到痛。
只有一种冰冷的决心。
（晓柔，等我。）
（今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