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阎罗,生死簿。
奈何桥,孟婆汤,十八层地狱。
林峰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开天辟地前的混沌星辰,沉重,玄奥,蕴含着无上至理。
它们在后土的心海中炸开,非但没有让她那破碎的道心彻底崩溃,反而像是创世的基石,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重塑她的世界观。
一个赏罚分明,善恶有报的完美轮回体系,一幅她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宏伟蓝图,就这么在她面前缓缓展开。
震撼,狂喜,以及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崇拜,瞬间淹没了后土的心神。
她猛地从甲板上站起,身上所有的狼狈与失落一扫而空,那双死寂的眼眸中,重新燃起了光芒,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都要炽热。
如果说之前的她,是承载万物的慈悲大地。
那么现在的她,便是一位窥见了终极大道,狂热而虔诚的求道者。
她整理好散乱的宫装,捡起那根掉落的木簪,一丝不苟地将青丝重新绾好。
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林峰,深深地,深深地拜了下去。
这一次,是五体投地的大礼,光洁的额头,没有丝毫犹豫地紧紧贴在了冰冷的甲板上。
比之前任何一次行礼,都要来得虔诚,来得恭敬。
“后土……”
她想开口,想表达自己心中那汹涌澎湃,难以言喻的感激与激动,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化作了两个字。
然而,还没等她说下去,一股柔和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量,便将她从甲板上托了起来。
后土抬起头,迎上了林峰那双古井无波,却又仿佛倒映着宇宙生灭的深邃眼眸。
只听他用一种理所当然,不容置疑的语气,淡淡说道:
“而我,能帮你,将这一切变为现实。”
这句话,仿佛拥有无穷的魔力,让后土脑海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看着林峰,那双蕴含着无尽悲悯的秋水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震惊与狂热。
她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中,最根本,也是最让她感到恐惧的问题。
“道友所言的这套轮回体系,闻所未闻,却又字字珠玑,仿佛早已存在于天地之间,只待人发掘。”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紧紧盯着林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您……究竟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这个问题一出,仙舟之上,所有女神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云霄,羲和,常羲,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的脸上。
这也是她们想问的。
她们的主人,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这等连圣人,连后土祖巫都闻所未闻的天地至理?
这已经超出了神通和法力的范畴,这是一种“知”的伟力,一种洞悉万物本源的恐怖能力。
面对后土那几乎要将自己燃烧的炽热目光,林峰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甚至连回答的兴趣都没有。
只是看着后土的眼睛,用一种比之前更加平淡,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缓缓开口。
“我不仅知道这些。”
舟上的六位女神心头猛地一跳。
龙吉公主更是紧张地攥紧了小拳头,她有种预感,主人接下来要说的话,将会比刚才那套地府理论,还要惊世骇俗。
只听林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在每个人的元神深处响起。
“我还知道,你身化轮回,虽有无量功德加身,却也因此,亲手斩断了自己的大道前路。”
轰!
后土的脑海,宛如被一颗太古星辰正面撞中。
她刚刚因为看到希望而变得狂热的眼神,瞬间凝固。
林峰没有停顿,他的话语像是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一层层剖开她用功德与悲悯伪装起来的,最深沉的悲哀。
“你的元神,早已寄托在这六道轮回之上,与这片污秽的幽冥血海日夜为伴,永世不得解脱。”
“名为祖巫,受万灵敬仰。”
“实为囚徒,画地为牢。”
话音落下,林a峰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问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说的,对吗?”
“后土娘娘。”
这最后四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混沌巨锤,穿透了时空,跨越了因果,狠狠地,狠狠地砸在了后土的心头之上!
“!!!”
后土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如果说,林峰之前指出她轮回的弊端,是击碎了她的“道”。
那么现在,林峰说出的这番话,就是掀开了她身为一个“生灵”,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伤疤!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是她身为盘古正宗,身为祖巫,在那无尽荣光背后,最深沉的悲哀!
是她在这无尽孤寂的岁月中,每当午夜梦回,都会啃噬她元神,让她痛苦不堪的枷锁!
这件事,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无论是她的兄长,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祖巫们,还是高高在上的天道圣人。
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身化轮回”的真相,并非是主动的牺牲,而是一种被天道算计的无奈!
她获得了补全天道的无量功德,却也永远失去了证道混元,超脱一切的可能。
她的元神被这六道轮回牢牢锁住,看似是这里的主宰,实则连离开这片幽冥血海半步都做不到!
她看似风光无限,受万族敬仰,被尊称为“娘娘”。
可实际上,她只是一个被囚禁在此地,永世不得自由的囚徒!
而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神秘到极点的男人!
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了她隐藏了无数个元会,连圣人都无法窥探的终极秘密!
这一刻,后土看着林峰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她将他视为指点迷津的“道友”,态度是“请教”。
而现在,她看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凡人,仰望着一片不可名状,不可揣测,洞悉了自己过去、现在、未来所有一切的无上苍穹!
所有的震惊,所有的狂热,所有的感激,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了一种最纯粹的,源于生命本能的敬畏与仰望。
她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她能以“道友”相称的存在。
他的层次,他的境界,他的“道”,早已远远超出了洪荒的范畴,达到了一种她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境地。
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一眼看穿她轮回的弊病。
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轻易说出那套完美的轮回大道。
也只有这样的存在,才能洞悉她那被天道所掩盖的,最深的悲哀!
这个人,是她唯一的希望!
是唯一能将她从这座名为“轮回”的华丽囚笼中,解救出来的,唯一的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