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聚财赌坊时,夜色已深。
街道上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柏羽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攥紧了口袋里的几块银元,这是今晚“陪赌”的酬劳,也是赵六信任加深的证明。
但此刻他心里惦记的不是钱,而是赵六最后透露的那个关键信息——章哮霖死当晚,曾有蒙面R国人求见。
按照杜岳升留下的联系方式,柏羽绕到三条街外的公用电话亭。
老旧的电话机挂在墙上,机身布满锈迹,拨号盘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咔哒”声。
他拨通了杜岳升公馆的电话,响了三声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哪位?”
“杜先生,是我,柏羽。”他压低声音,警惕地环顾四周。
电话亭外有黄包车夫经过,铜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查到什么了?”杜岳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柏羽快速将赵六的话复述了一遍,重点提到蒙面R国人求见和赵六怀疑下毒的细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茶杯轻放的声响,随后是杜岳升凝重的声音:“果然和R国人脱不了干系。章哮霖这段时间不是太配合跟他们合作,早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您觉得是那个蒙面人下的毒?”柏羽追问。
“很有可能,但现在没有证据。”
杜岳升的声音沉了下去,“R国人做事向来隐秘,既然敢在章哮霖的公馆动手,肯定早就做好了准备。赵六能看到蒙面人已经算运气,想抓到实证难上加难。”
柏羽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继续接近赵六。”杜岳升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是章哮霖的贴身保镖,肯定还知道些什么,只是自己没意识到。你要想办法让他彻底信任你,把他知道的都挖出来。尤其是那个蒙面R国人的特征,哪怕是一点细节都别放过。”
“我明白。”柏羽应道,“赵六现在对我戒心已经减轻,还跟我抱怨黄金荣吞并地盘的事,情绪很不稳定。”
“很好,这就是突破口。”杜岳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赞许,“他不满现状,又贪财好赌,这种人最容易被利用,也最容易吐露真相。你多陪他聊聊,顺着他的脾气来,必要时我可以给你些‘本钱’,让你在赌桌上‘照顾’他。”
挂了电话,柏羽走出电话亭,晚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让他清醒了不少。
杜岳升的指示很明确,就是要利用赵六的弱点加深信任,这与他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他也清楚,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赵六虽然看似粗疏,能在清帮混到贴身保镖的位置,绝不可能是真正的草包。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
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霉味,他点上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斑驳的墙壁。
他坐在床沿,在心里呼唤:“007,调出赵六的详细资料。”
【正在检索……赵六,本名赵魁,35岁,江南烟城人。早年因聚众赌博伤人入狱,出狱后流落上海滩,被章哮霖看中收为保镖。特征:左手虎口刀疤,右腿微跛(旧伤),嗜赌如命,烟瘾极大。近三个月银行账户有五笔不明来源汇款,总计大洋三百块。近期频繁出入虹口区域,与R方人员有过三次接触记录。】
冰冷的机械音报出的信息让柏羽瞳孔骤缩。
与R方人员有接触?
这比蒙面人求见的线索更直接!
他追问:“能查到接触的具体人员吗?”
【数据不足,无法识别具体身份。但检测到赵六与R方接触时间均在章哮霖死后,推测存在利益勾结可能。】
柏羽靠在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板。
赵六在章哮霖死后与日方接触,还收到不明汇款……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难道赵六不仅知道真相,甚至参与其中?
但他白天谈及章哮霖时的怀念又不似作伪,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必须弄清楚赵六和R国人的关系。”他喃喃自语,眼神逐渐坚定。
如果赵六真的通敌,那他就是杀害章哮霖的凶手之一,找到他的罪证就能彻底修复异常点。
如果只是章哮霖死后才被迫接触,那他或许能成为指证R国人的关键证人。
无论哪种可能,赵六都是解开谜团的核心。
他从床板下摸出藏好的大洋,数出十块放在桌上。
这是他计划中的“投资”,明天要用这些钱在赌桌上继续“喂饱”赵六。
但这次不能像之前那样简单地输钱,必须设计得更巧妙——既要让赵六赢钱,又要让他觉得是自己运气好、技术高,这样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进一步巩固信任。
柏羽铺开一张废纸,借着煤油灯光画起简单的草图。
他回忆着赵六的赌钱习惯:喜欢押大单,输急了会加倍投注,赢钱后爱喝黄酒,酒后话特别多。
这些细节都可以利用,比如在他输得烦躁时故意“失误”,在他喝到微醺时旁敲侧击提问。
“还需要找到共同的‘敌人’。”他在纸上写下“黄金荣”三个字,重重画了个圈。
赵六对黄金荣吞并地盘的事怨气极大,这是拉近关系的绝佳切入点。
明天可以装作义愤填膺地附和他的抱怨,甚至暗示自己有“门路”能帮他保住地盘,引诱他透露更多清帮内部的矛盾。
【提示:赵六近期债务压力激增,聚财赌坊老板已两次催讨欠款。建议从债务入手,增加其对您的经济依赖。】007的声音适时响起。
柏羽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如果能在赵六缺钱时“借”给他钱,甚至帮他还清赌债,就能彻底攥住他的把柄。
但这样做风险也很大,太过刻意的示好反而会引起怀疑,必须找到自然的机会。
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咚——咚——”两下,已是二更天。
柏羽将大洋仔细收好,吹灭煤油灯躺到床上。
黑暗中,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一遍遍推演着明天的计划:如何开场,如何引导话题,如何在不经意间套话,遇到危险如何脱身……
客栈外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巷口的呜咽声。
柏羽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夜色渐浓,柏羽在疲惫中慢慢睡去,梦里都是旋转的骰子和赵六那双充满警惕的眼睛。
他知道,明天等待他的,将是更艰难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