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又滑过一周。
贞观十七年五月的风已带了些燥热,可柏羽的心却像浸在冰水里。
连续七日的监视,柳林巷那座宅院始终静得反常。
每日辰时会有一辆不起眼的骡车送来物资,午时便空车离开,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人出入。
007的监测数据显示,宅院内部的热源反应始终稳定在“两人”,推测是负责看守的仆役,这与“秘密据点”该有的频繁活动完全不符。
“先生,父皇今日又晕了一次。”李承乾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他刚从甘露殿请安回来,青色常服的衣摆还沾着宫外的尘土,“太医说……说父皇脉象虚浮,恐怕撑不了太久了。”
柏羽抬头望去,只见太子眼底布满血丝,往日挺直的脊背也微微佝偻,显然是连日焦虑熬坏了身子。
柏羽走到案前,铺开城郊宅院的地形图。
这是他根据007的三维建模手绘的,标注着院门、厢房、后院的位置,唯独中间那座主屋被他画了个问号。
“殿下,不能再等了。”他的指尖重重落在主屋位置,“这座宅院定有密室,所有秘密都藏在里面。今夜,我们必须进去。”
这个决定让李承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很快被决绝取代。
他攥紧腰间的玉佩,那是太宗早年赏赐的,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慰藉:“好!今夜就去!只是……我们没有人手,万一遇到危险……”
“殿下放心,”柏羽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装着从西市杂货铺买来的胡椒粉、火折子和一把磨锋利的短刀,“这些足够应对突发情况。我们只取证据,不恋战,得手后立刻撤离。”
夜幕彻底笼罩长安城时,柏羽与李承乾换上了一身黑色短打,避开巡逻的金吾卫,沿着暗巷向城郊潜行。
柏羽走在前面,脚步轻得像猫,每一步都踩在他早已记下的“静音点位”。
这些日子的监视,他不仅摸清了宅院的作息,更将沿途的每一块青石板、每一处墙角凹陷都刻进了记忆。
“还有半里地,前面有片柳树林,我们从那里绕到后院。”柏羽压低声音提醒,同时示意李承乾放慢脚步。
柳树林里的蝉鸣掩盖了两人的脚步声,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
李承乾紧紧跟在后面,左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手心全是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脱离东宫侍卫的保护,潜入民间探查,也是第一次离“弑君阴谋”的真相如此之近。
宅院的后院墙比前院矮了许多,墙头没有插铁棘,只拉了一道腐朽的铁丝网。
柏羽先翻身跃入,落地时屈膝缓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回头示意李承乾跟上,自己则贴着墙根,快速摸到主屋的后窗下。
窗纸上没有透出灯光,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沙沙”的翻页声。
“007,检测主屋内部结构,寻找密室入口。”柏羽在心中下令,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框。
脑海中的光屏迅速展开,主屋的剖面图清晰浮现,在西侧墙角的位置,有一块区域的材质与其他地方不同。
是中空的砖石结构,且存在微弱的空气流动。
【密室入口在西侧墙角,需推动书架触发机关。】
柏羽用匕首轻轻撬开后窗的插销,与李承乾对视一眼,两人先后潜入主屋。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与太医院的气息相似,却更刺鼻。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他们看到屋内摆放着几个高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医书,西侧墙角的书架比其他书架更宽,底部与地面的缝隙处积着薄薄一层灰尘,显然常被移动。
“殿下,帮我一把。”柏羽扶住书架的一侧,李承乾立刻会意,两人合力将书架向左侧推动。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墙角的砖石缓缓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让人忍不住皱眉。
柏羽点亮火折子,率先钻进暗门。
密室不大,约丈许见方,墙壁上摆满了陶罐,每个陶罐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甘遂”“附子”“乌头”等剧毒药材的名字。
最里面的石台上,还放着一叠黄色的纸笺,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正是魏王李泰的私印!
“这是……”李承乾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拿起一张纸笺,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查看,上面的字迹赫然是李泰的亲笔:“许总管可按原计划加药,待陛下龙体欠安,吾便奏请监国之权。”
纸笺的落款日期是贞观十七年二月,恰好是太宗开始出现头晕症状的时间!
柏羽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拿起另一个陶罐,打开盖子。
里面装着褐色的粉末,正是与“紫河车”相克的“甘遂”,且经过了特殊炮制,毒性比寻常甘遂更强。
旁边有个本子,柏羽拿起一看,便发现这是记录了采购的各种毒药的账本。
“这些就是证据!”柏羽将纸笺和陶罐塞进随身的布袋,又将账本拿在手中。
正准备让李承乾帮忙搬运,脑海中突然响起007急促的警报声:【警告!检测到三名人形热源靠近宅院,距离主屋不足三十步,疑似魏王心腹!】
柏羽脸色骤变,立刻吹灭火折子,拉着李承乾躲进密室角落的暗格,并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是他刚才在查看时发现的,仅能容纳两人蜷缩,用一块石板遮挡,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暗格刚关上,主屋的门就被推开,脚步声与说话声传了进来。
“许总管,陛下的药性如何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正是魏王心腹韦挺。
柏羽透过暗格的缝隙望去,只见许敬宗跟在韦挺身后,躬身回话时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回韦长史,药性已稳。陛下近日头晕手抖的症状加重,太医院已按您的吩咐,将甘遂剂量加到了八分,不出一月,便能……”
他没有说完,但那阴狠的语气让暗格里的两人浑身发冷。
韦挺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密室门口,一脚踢开暗门:“那些药罐都清点好了吗?别出什么差错,若是被人发现,你我都得掉脑袋。”
“长史放心,每日都清点三遍,绝无差池。”许敬宗连忙应道,伸手去拿石台上的纸笺,却发现少了几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这……这纸笺怎么少了?”
韦挺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密室:“有人进来过?搜!给我仔细搜!”
外面的守卫听到动静,立刻拿着火把冲了进来,密室瞬间被火光照亮。
柏羽紧紧捂住李承乾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暗格的石板虽厚,但只要守卫仔细检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异常。
就在这时,李承乾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暗格内的一块碎石,碎石滚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
“里面有人!”韦挺立刻注意到暗格方向,挥手让守卫上前,“把石板撬开!”
柏羽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他迅速从布袋里掏出胡椒粉,拉开暗格的缝隙,猛地将粉末撒了出去。
胡椒粉遇到火把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守卫们被呛得剧烈咳嗽,纷纷后退。
“快走!”柏羽拉着李承乾,趁乱冲出密室,一路冲向主屋的后窗。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韦挺的怒吼声在身后响起,守卫们虽然被呛得睁不开眼,却还是举着刀追了上来。
柏羽拉着李承乾翻过院墙,沿着柳树林的小路狂奔,身后的脚步声与喊杀声越来越近。
“先生,证据!”李承乾突然喊道。
柏羽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混乱中,装着证据的布袋被扯掉了,只剩下几张从布袋里掉出来的纸笺还攥在手里。
记载着毒药采购记录的账本也在刚才的混乱中落在了暗格中忘了带出来。
他心中一痛,却知道此刻不能回头。
没有了布袋里的药罐、手谕和那本账本,仅凭这几张纸笺,根本无法指证魏王。
两人沿着暗巷一路狂奔,直到看到东宫的灯火,才敢放慢脚步。
柏羽靠在墙角,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手臂上还被树枝划出了几道血痕。
李承乾则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是吓坏了。
“证据……我们没能把证据带出来。”李承乾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手中的几张纸笺,又想起父皇日渐衰弱的身体,心中充满了自责,“都怪我,若不是我弄出了响声,我们就能把证据带出来了。”
柏羽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殿下,是我考虑不周。至少我们确认了阴谋的真相,也拿到了部分手谕。”
他展开手中的纸笺,上面的字迹虽不完整,却能看清“加药”“监国”等关键字样,“这些虽然不够,但至少能证明我们的猜测是对的。”
007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庆幸:【当前世界线偏差率稳定在14.9%,未触发红色预警。检测到韦挺已下令封锁宅院,销毁部分证据,建议尽快制定下一步计划。】
柏羽抬头望向东宫的方向,夜色中,那座巍峨的宫殿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他知道,今夜的行动虽然没能拿到完整证据,却让他们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但同时,这也意味着魏王派系会更加警惕,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难。
他将纸笺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衣袋。指尖传来纸笺的粗糙触感,也传来一种沉甸甸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