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红旗公社的田埂还冻着硬邦邦的土块，可扬岭生产队的春播已经箭在弦上。
西坡的麦田里，二十多个社员围着那台 “东方红 - 28” 拖拉机忙碌，有人扛着装满麦种的布袋，有人握着木耙平整土地，铁犁在拖拉机后身泛着冷光，只等发动机一响就开进地里。
“突突突 ——” 拖拉机手赵红兵拧动钥匙，柴油机先是发出几声闷响，随即爆发出震耳的轰鸣，黑烟从排气管里滚滚冒出。
社员们刚露出笑容，轰鸣声却突然戛然而止，像被掐断了喉咙似的，只剩下弹簧片 “叮叮当当” 的余响。
赵红兵反复拧着钥匙，柴油机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只有齿轮空转的 “咔嗒” 声。
“咋回事？早上还好好的！” 他急得拍了拍方向盘，座椅上的补丁都被震得发颤。
这台拖拉机是生产队的宝贝疙瘩，去年冬天没好好保养，开春后总出毛病，可谁也没想到偏偏在春播关头掉链子。
公社农机站的技术员来了三趟。第一天拆了喷油嘴，用煤油洗了洗装回去，拖拉机勉强动了动。
第二天又说活塞有问题，拆开发动机缸盖折腾半天，反而连启动都启动不了。
第三天干脆撂下话：“零件磨损太厉害，得去县城换配件，没十天半月搞不定。”
此刻，李建国蹲在田埂上抽旱烟，烟杆是用老竹根做的，烟锅里的烟丝都快烧到手指了也没察觉。
他望着眼前翻了一半的土地，喉结滚动着：“再修不好，今年的春播就得耽误半个月！误了农时，全队的口粮都得受影响！”
苏大叔蹲在旁边叹气，手里的木耙柄都被攥出了汗：“要是靠人工翻地，三十亩地得累垮半队人。”
柏羽背着装有图纸的铁皮盒路过，刚帮老周送完午饭。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拖拉机的发动机上。
这台 “东方红” 的机身漆皮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的锈迹，排气管上还沾着去年秋收的麦秸秆，显然保养得极差。
原主的记忆里，这台拖拉机去年就频繁熄火，只是没人懂技术，每次都得等公社技术员来糊弄两下。
“李队长，我试试吧。” 柏羽往前迈了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以前在家时，我父亲是机械厂的钳工，看过他修农机。”
田埂上瞬间安静下来，社员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他身上，大多带着怀疑。
赵红兵直起身：“你？柏羽，这可不是修纺车，弄坏了咋整？”
有人小声附和：“公社技术员都修不好，他一个知青能行？”
林晚秋抱着装种子的簸箕站在人群外围，闻言立刻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有些人就是爱逞能，上次画几张犁具图就以为自己是技术员了，真把拖拉机修坏了，怕是赔都赔不起。”
她特意瞥了眼李建国，“队长，这铁牛可是队里的命根子，可不能随便让人瞎折腾。”
柏羽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只是看着李建国：“队长，反正现在也启动不了，死马当活马医，修不好我赔工分。”
李建国掐灭旱烟，把烟杆往腰带上一插。
他想起柏羽画的犁具草图，那上面的标注比老农机手说得还专业，咬了咬牙：“行！给你试试！赵红兵，搭把手！”
柏羽蹲在拖拉机左侧，示意赵红兵打开发动机罩。
铁皮罩子沉甸甸的，掀开时带着股机油和柴油混合的刺鼻气味，里面的零件布满油泥，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他在脑海里默念 “启动扫描”，007 的机械音立刻响起：【发动机结构扫描中…… 故障点锁定：一、喷油嘴堵塞，积碳厚度 0.8 毫米，导致供油压力不足；二、活塞环磨损严重，最大间隙 0.3 毫米，压缩比降至标准值 60%。】
虚拟界面上弹出零件的三维模型，磨损部位标着醒目的红色。
柏羽站起身：“赵哥，找根细铁丝，再烧盆开水来。苏大叔，麻烦去仓库找张细砂纸和半瓶机油。”
他顿了顿，补充道，“再找块废铁片，越薄越好。”
林晚秋抱着簸箕的手紧了紧，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却还是强装镇定地哼了一声：“看他能搞出啥花样。”
陈俊英悄悄走过来，塞给柏羽一块干净的粗布：“擦零件用，我去帮你烧开水。”
很快，东西陆续找来。
柏羽先用粗布擦干净喷油嘴的外壳，那喷油嘴是铜制的，顶端已经被积碳堵得只剩个小孔。
他把细铁丝在灶火上烧红，用钳子弯成小小的弯钩，等铁丝冷却到微烫时，小心翼翼地伸进喷油嘴的孔里。
动作轻得像在挑绣花针，生怕把孔径撑大。
“积碳太硬，得用开水泡一下。” 他把喷油嘴放进装着开水的搪瓷缸，水面立刻浮起一层油花。
趁着浸泡的功夫，他拿起废铁片，在磨石上反复打磨，边缘渐渐变得锋利，成了一把简易刮刀。
赵红兵蹲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问：“这铁片能当工具用？”
“对付油泥够了。” 柏羽头也没抬，用刮刀一点点刮掉活塞连杆上的油垢，露出金属的原色。
二十分钟后，他捞出喷油嘴，用弯钩轻轻一挑，一块黑褐色的积碳掉了出来，孔径瞬间通畅了。
他又往喷油嘴里喷了点机油，对着阳光看了看，确认没有堵塞后，重新装回原位。
接下来是活塞环。
赵红兵按照柏羽的指导，用扳手拆下气缸盖，露出里面的活塞。
活塞顶部积满了黑色的烟炱，活塞环的开口间隙大得能塞进一根手指。
“这环磨得太厉害了。” 苏大叔凑过来看，摇了摇头，“以前公社技术员说过，间隙超过 0.2 毫米就没法用了。”
柏羽把活塞取出来，放在铺着布的地上，倒了点机油在砂纸上，双手按住活塞环来回打磨。
机油混着金属碎屑流下来，染黑了他的袖口，可他的动作始终均匀有力。
“得顺着一个方向磨，不然会更不平。” 他指导着赵红兵帮忙按住活塞，“磨一会儿就试试间隙，别磨过了头。”
林晚秋站在远处的土坡上，看着柏羽熟练的动作，心里越来越慌。
她知道，要是柏羽真把拖拉机修好，在队里的地位就彻底稳了，到时候再查救济粮的事，自己只会更被动。
她悄悄往后退了退，趁着没人注意，转身往公社方向走去。
她得找表哥张建军想想办法。
两个小时过去了，日头已经升到头顶，晒得人后背发烫。
柏羽终于把活塞环装回去，拧紧最后一颗螺丝，用布擦了擦手上的油污：“赵哥，试试。”
赵红兵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拧动了钥匙。
“咔嗒 —— 突突突！” 柴油机先是发出一声清脆的启动声，随即爆发出连贯的轰鸣，排气管喷出浓浓的黑烟，机身微微震动，连田埂上的土块都跟着发颤。
赵红兵激动得大喊：“着了！真着了！”
他挂着空挡踩了踩油门，发动机的声音越发浑厚，没有一丝杂音。
田埂上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苏大叔拍着大腿笑：“活了！铁牛活了！”
陈俊英举着粗布挥舞，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李建国冲过去，一把抓住柏羽的手，他的手掌粗糙得像砂纸，攥得柏羽生疼：“王柏羽，你真是咱们队的宝贝！春播差一点就耽误了！”
他转头对着社员喊，“今晚食堂加红薯！给柏羽庆功！”
柏羽被众人围着，后背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发疼，心里却格外踏实。
007 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农机维修成功，获得生产队核心信任，原轨迹修正进度提升至 50%，世界线偏差率降至 38%。】
远处的土坡上，林晚秋刚好回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望着被众人簇拥的柏羽，眼神里的嫉妒和阴鸷几乎要溢出来。
柏羽不仅没被她的谣言打垮，反而越来越耀眼，再这样下去，自己囤积救济粮、篡改档案的事迟早会暴露。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转身快步离开，草帽下的脸冷得像冰。
拖拉机的轰鸣声里，赵红兵驾驶着铁牛开进了麦田，铁犁翻起湿润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气息。
柏羽站在田埂上，看着拖拉机身后的犁沟笔直整齐，心里清楚。
这台拖拉机的重生，不仅保住了春播的农时，更让他在这个时代站稳了脚跟。
有了技术这个底气，揭开林晚秋的真面目、救苏家于危难，都只是时间问题。
李建国走过来，递给他一个还热乎的玉米窝头：“吃点垫垫，下午跟我去公社报喜！让他们看看咱们队的知青有多能耐！”
柏羽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粗硬的口感里带着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