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在芒砀山站稳脚跟,整军经武,悄然积蓄力量之时,外界的风云却并未停歇。
项羽于北上救赵途中,怒杀逡巡不进的卿子冠军宋义,破釜沉舟,于巨鹿大破秦军主力,威震诸侯,被尊为“诸侯上将军”,其霸道兵锋,天下侧目。
而刘邦则趁秦军主力被牵制于河北,一路西进,虽遇阻隔,却也能迂回发展,势力逐渐壮大,已逼近武关。
彭城作为楚都,看似在怀王掌控下维持着平静,实则因项羽的强势崛起与刘邦的西进成功,暗流愈发汹涌。怀王与诸老将对项羽的忌惮日益加深,而项羽对怀王当初不让他与刘邦西进亦心怀不满。
这一日,一股规模数千、成分复杂(内有关东溃兵、骊山刑徒逃亡者以及本地饥民)的流寇大军,因在周边郡县难以立足,竟悍然逼近彭城!这支流寇缺乏统一指挥,但正因如此,行事更为暴虐难测,所过之处,烧杀抢掠,如蝗虫过境。
彭城守军主力一部分随项羽北上,一部分随刘邦西进,城内兵力空虚。楚怀王与吕臣等人闻讯大惊,急忙调集所能调动的所有兵马登城防守,并火速向周边尚未被波及的楚军别部求援。
然而,流寇势大,兵临城下,将彭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城内人心惶惶,守军虽凭借城防苦苦支撑,但形势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攻破。
消息也传到了芒砀山。
韩信闻讯,立刻召集手下骨干商议。此时,他麾下能战之兵已发展到五百余人,且经过数月严格训练与剿匪实战,堪称精锐。
“首领,彭城被围,怀王危殆,我等当如何?”一名骨干问道。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主张固守芒砀山,坐观成败,彭城得失与他们无关;有人则认为唇亡齿寒,若彭城陷落,流寇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芒砀山。
韩信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彭城,乃楚之都城,名义所在。若陷于流寇之手,则天下震动,楚军士气必遭重挫。项羽、刘邦在外,根基不稳,届时局势将更加混乱。于我而言,此乃危机,亦是天赐良机!”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舆图前,指向彭城方向:“我部虽寡,然兵贵精不贵多。流寇虽众,却乃乌合之众,胜则争利,败则溃散。其围城多日,久攻不下,士气已堕,防备必然松懈。我军若能出其不意,攻其要害,未必不能创造奇迹!”
“再者,”韩信声音提高,“若能解彭城之围,便是救了怀王,于楚国有存亡继绝之大功!届时,我韩信之名,方能真正传于天下,不再是无名之辈!这,是我等走出芒砀山,步入天下棋局的最好台阶!”
众人被他说得热血沸腾,齐声道:“愿听首领号令!”
韩信当即点齐四百精兵,留下百余人守山,亲自率领,星夜兼程,赶往彭城。他并未直接冲向流寇大军,而是在距离彭城二十里外一处密林隐蔽下来,再次派出斥候,详细侦查流寇的营寨布置、兵力分布、首领位置以及作息规律。
侦查回报,流寇主营位于彭城东门外,兵力最为雄厚,但管理也最为混乱,夜间巡逻稀疏,各部之间缺乏呼应。其粮草辎重,堆放于主营侧后一处相对独立的小营寨中,守备力量一般。
韩信心中已有定计。他要用的,依旧是“出奇制胜”,但规模与目标,远非剿灭山中土匪可比。
是夜,月黑风高,正是袭营的绝佳时机。
韩信将四百人分为三队:
一队百人,由他亲自率领,皆着黑衣,口衔枚,马摘铃,人息声,借助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向流寇存放粮草的辎重营。
另一队两百人,由一副手率领,潜伏至流寇主营侧翼,多备火种、锣鼓,待辎重营火起,便大声鼓噪,四处纵火,制造大军袭营的假象。
第三队百人,作为预备队,随时策应。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韩信亲率百名锐士,如暗夜中的猎豹,精准地避开零星哨卡,潜至辎重营外。解决掉守卫后,众人迅速将火油等引火之物泼洒在粮草辎重上。
随着韩信一声令下,无数火把投入营中!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粮草遇火即燃,迅速蔓延,将半边天都映红了!
几乎在同时,侧翼的两百士卒齐声呐喊,擂鼓助威,将手中火把奋力投向主营,点燃帐篷,并大声呼喝:“楚军援兵到了!杀流寇啊!”“项羽将军回师了!快跑啊!”
流寇主营瞬间炸营!从睡梦中惊醒的流寇,只见四处火起,喊杀震天,又听到“项羽回师”的恐怖传言,顿时魂飞魄散,根本无人组织抵抗,只顾各自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主营一乱,其他方向的流寇不知虚实,也纷纷溃散。数万大军,竟因一把火和一阵鼓噪,土崩瓦解!
城头之上,正自忧心如焚的楚怀王、吕臣等人,忽见城外流寇大营火起,杀声震天,先是惊疑不定,待看到流寇竟成建制地溃逃,方才确信是有援军到来,而且取得了不可思议的大胜!
“是何方兵马?竟有如此神威?!”怀王又惊又喜,连忙下令打开城门,派出部队追击溃敌,并寻找援军主帅。
当韩信带着部队,押解着数百俘虏,携带着缴获的旗帜兵仗,出现在彭城东门外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仅仅四百人?解了彭城之围?这简直是神话!
楚怀王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当看到为首的竟是一个如此年轻、气度沉静的陌生将领时,更是惊讶。
“末将韩信,参见大王!”韩信不卑不亢,行礼参见。
“韩将军免礼!”怀王激动地扶起韩信,“将军真乃寡人之肱骨,楚国之于城也!以寡击众,火破强敌,解彭城之危,此等功绩,寡人定当重重封赏!”
很快,楚怀王在朝会上,力排众议(主要是一些对韩信骤然崛起感到不安的旧臣),破格封韩信为裨将军,赐金百镒,帛千匹,并允许其自行招募兵马,划拨芒砀山周边为其驻防区域。
裨将军,位次将军,已是军中高级将领!韩信一步登天,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山中首领,一跃成为楚国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的新贵!
“韩信”之名,一夜之间,传遍彭城,并随着商旅信使,迅速向四方传播。所有人都知道,楚国又出了一位善用奇谋、能以少胜多的年轻将星!
陈平闻讯,特意前来道贺,言语之间,更添敬佩,再次委婉提出引荐给刘邦之意。
然而,此刻的韩信,心态已然不同。他凭借自己的实力,打出了名声和地位,获得了合法的身份和地盘。他不再迫切需要依附刘邦来获取进身之阶。
他婉拒了陈平,态度温和而坚定:“陈兄好意,信心领。然王上信重,授我裨将军之职,委以驻防之责。信当恪尽职守,为国屏藩,暂无他念。”
陈平见他心意已决,也不强求,只是心中暗叹,此子非池中之物,将来成就,恐怕不可限量。
韩信站在彭城新赐的府邸门前,望着街上熙攘的人流,感受着各方投来的或敬佩、或嫉妒、或探寻的目光。他知道,自己终于真正登上了这个乱世的大舞台。
潜龙,已不再是潜隐。他凭借芒砀山的基业和彭城下的奇功,发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声清越龙吟!接下来的路,必将更加波澜壮阔,也必将更加艰险重重。但他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