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彻留在荥阳的几日,并未虚度。他凭借其过人的辩才与对天下大势的深刻见解,在与刘邦的数次“请教”交谈中,不仅进一步稳固了联盟关系,更巧妙地展示了韩信集团的潜力与价值,让刘邦及其核心层对这位东方盟友的实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同时,他也借机观察汉王集团内部的运作与各色人等的性格能力,这些情报对韩信未来的决策至关重要。
而刘邦,也展现出了一位成熟政治家的手腕。他不仅正式签署了任命韩信为“横野大将军”的册书,赐予印绶、节杖(作为便宜行事、代表王命的凭证),还慷慨地拨付了一批荥阳城中也颇为紧缺的军械,尤其是强弓硬弩,以及一批经验丰富的工匠,作为联盟的“赠礼”。这既是对韩信的支持,也是一种善意的姿态,更是将淮泗的军备体系与汉军进行某种程度的绑定。
此外,刘邦还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安排。他任命了一位名叫 萧禄的年轻文官为“横野大将军府长史”,随蒯彻一同返回淮泗,名义上是协助韩信处理政务,加强联络,实则也带有监视与协调的意味。对此,蒯彻心知肚明,坦然接受。联盟本就建立在相互需要又相互提防的基础上,派来监军使者,实属正常。
一切议定,蒯彻不敢在荥阳久留。项羽可能回师的消息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必须尽快将联盟成功的消息和汉王的册封带回淮泗。
归途比来时顺畅了许多。有了汉王使者的正式身份和节杖,沿途汉军控制的关卡纷纷放行,甚至提供便利。但当他们接近楚军控制区边缘时,气氛再次紧张起来。项它驻扎的萧县,如同一头拦路虎,堵在淮泗与西方联系的要道上。
蒯彻与萧禄商议后,决定绕行更远的南路,虽然多费些时日,但更为安全。他们先是向南,进入尚有汉军零星势力活动的陈郡南部,再折向东,试图从蕲县以南的区域返回淮泗核心区。
这一路,蒯彻也将沿途所见楚军调动、布防的情况,以及各地民生凋敝的景象默默记在心中。这些都是宝贵的情报。
就在蒯彻踏上归途的同时,一骑快马已抢先一步,将联盟达成、韩信受封“横野大将军”的消息,带回了谯县。
消息传来,将军府上下顿时一片欢腾!
“恭贺主公!贺喜主公!”骆甲、赵贲、李谈等将领,以及召平、孔聚、陈涓等文臣,纷纷向韩信道贺,脸上洋溢着兴奋与自豪。
“横野大将军”!这可是汉王刘邦亲封的正式官职,名正言顺,位高权重!这意味着,主公不再仅仅是占据淮泗一隅的“将军”,而是得到了天下义军盟主承认的方面大员,拥有了逐鹿天下的正式名分!这对于凝聚人心、招揽贤才、威慑周边,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便是向来清冷的墨雪,在得知消息后,忙碌的身影也似乎轻快了几分。屠川更是加紧操练水军,准备在未来可能的东西联动中发挥更大作用。
韩信端坐主位,手中拿着那封先期送达的简短信报,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一步,他走对了!与刘邦结盟,获取名分,是他势力发展至关重要的一环。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但他很快便收敛了笑容,目光扫过欢欣鼓舞的众人,沉声道:“诸位,名分已定,固然可喜。然,这名分既是荣耀,更是责任,是压力!项羽闻此消息,必更加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项它陈兵萧县,虎视眈眈。我等切不可因一时之喜而懈怠!”
众人神色一凛,纷纷称是。
“蒯先生不日即将携汉王册书与使者返回。”韩信继续道,“在此之前,我等需做好万全准备,以迎王命,亦以备强敌!”
他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的沙盘前,语气转为凌厉:
“骆甲、赵贲!”
“末将在!”
“你二人所部,停止休整,即刻进入临战状态!加强对萧县方向的侦察与戒备,多设烽燧哨卡,严防项它偷袭!同时,继续整训新附兵马,汰弱留强!”
“诺!”
“李谈!”
“末将在!”李谈声若洪钟。
“命你部为全军前锋,移驻涡水大营,与骆甲部形成犄角!加紧操练,尤其是应对楚军重甲步兵与骑兵的战法!我要你的兵,成为能撕开任何敌阵的尖刀!”
“主公放心!俺的兵,个个都是嗷嗷叫的野狼!”李谈拍着胸脯保证。
“屠川!”
“末将在!”
“水军继续向东施压,但暂勿与楚军水师主力硬碰。多派哨船,严密监控下邳、淮阴楚军动向,尤其是粮草转运情况!”
“遵命!”
“召平、孔聚、陈涓!”
“臣在!”三人出列。
“内政诸事,万不可松懈!加速钱粮储备,安抚流民,鼓励耕织。尤其是军械打造、药材储备,需优先保障!同时,准备迎接汉王使者事宜,仪仗不可简陋,亦不可奢华,务求庄重得体!”
“臣等领命!”
“墨司丞!”
“属下在。”墨雪上前一步。
“新型炮车打造进度如何?可能优先装备李谈前锋营?”
墨雪略一思索,答道:“回将军,已有十架成品,正在调试。若优先供给李将军部,三日内可完成交付并培训操作士卒。”
“好!即刻办理!”韩信果断下令。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淮泗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战争的阴云并未因结盟而散去,反而因为名分落定、目标明确而变得更加清晰。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们必须在此之前,将自己磨砺得更加锋利。
数日后,蒯彻与萧禄一行人,历经跋涉,终于安然返回谯县。
韩信亲率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礼仪周到,给足了汉王使者面子。萧禄见韩信军容整肃,治下秩序井然,与沿途所见楚占区的破败形成鲜明对比,心中暗暗称奇,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横野大将军”收起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重视。
在谯县将军府隆重而简朴的仪式上,萧禄正式宣读了汉王刘邦的册封诏书,将“横野大将军”的印绶、节杖郑重的交到韩信手中。
韩信跪接王命,三呼谢恩。当他站起身,手持代表权力与名分的节杖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在夹缝中求存的守将,而是手握王命、总督一方、有权征伐的大将军!
仪式结束后,韩信与萧禄进行了私下会谈。萧禄表达了汉王对东方战局的关切,并转达了刘邦希望韩信能积极动作,更大程度牵制楚军,尤其是如果项羽回师,务必全力阻滞的期望。
韩信心中明了,这是联盟后的第一个“任务”。他并未大包大揽,而是坦诚分析了当前淮泗面临的形势,尤其是项它部的威胁,表示欲有效牵制项羽,必先打破项它的封锁,稳固侧翼。他向萧禄展示了淮泗军的备战情况,以及下一步对项它部可能的作战构想,既展现了己方的实力与决心,也委婉地提出了需要汉王在西线给予配合,至少是制造压力,防止项羽全力东顾的请求。
萧禄将韩信的请求与分析一一记下,答应会尽快禀报汉王。初次接触,双方都保持了礼貌与克制,但合作的基调已经奠定。
送走萧禄后,韩信立刻召集所有核心成员,包括刚刚归来的蒯彻。
“名器已握,王命在身!”韩信目光灼灼,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接下来,该是我们亮出爪牙的时候了!”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沙盘上萧县的位置:“项它这颗钉子,堵了我们太久!如今,是时候拔掉它了!不仅要拔掉,更要借此一战,打出我‘横野大将军’府的威风,让天下人看看,我韩信,绝非浪得虚名!”
“骆甲、赵贲,你二人负责正面佯攻,吸引项它主力!”
“李谈,你的前锋营,配属墨司丞的新炮,为我军奇兵!具体进攻路线与时机,稍後详议!”
“屠川,水军沿泗水北上,做出威胁彭城侧后的姿态,惑敌心神!”
“蒯先生、孔参军,还需你们筹划,如何利用此战,进一步招抚周边,瓦解楚军势力!”
“召平、陈涓,后勤保障,万无一失!”
一项项详细的作战指令下达,一场旨在打破封锁、确立威名的战役,即将拉开序幕。获得了名分与支持的潜龙,终于要主动出击,在这乱世风云中,搅动属于自己的波澜!
而与此同时,远在彭城的项羽,也终于接到了刘邦与韩信正式结盟,并册封韩信为“横野大将军”的确切消息。
“刘邦!韩信!安敢如此!” 项羽的咆哮声,震动了整个楚王宫。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酷烈的风暴,正在彭城上空急速汇聚。东西两线,两位当世最顶尖的军事奇才,即将迎来第一次间接的,也是至关重要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