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麦政公府邸的沙盘室内,气氛凝重而专注。来自各条战线的军报如同血液,不断汇入这座决策中枢,而韩信,便是那颗冷静搏动的心脏。
“屠川将军已完全控制项县水寨,并分兵向西清扫颍水沿岸,汉军零星水军望风而逃。目前,我水军兵锋已威胁至汝阴一带。”王瑕指着沙盘上沿颍水向西延伸的红色标记,声音清晰,“南线,栾布将军已完成对陈县的合围,攻城器械部署完毕,但陈县守军抵抗意志坚决,强攻恐需时日,且伤亡不小。陈胥将军骑兵主力依旧在陈县外围与夏侯婴部缠斗,夏侯婴改变策略,近日集中力量,数次试图袭击我自项县转运至栾布军前的粮队,虽均被击退,但后勤压力倍增。”
尉缭子抚须沉吟:“夏侯婴这是找准了我南路的命门。项县虽下,然陆路转运线漫长,终是弱点。陈县不下,南路军便如鲠在喉,难以继续西进。”
蒯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内部流言虽经弹压,稍得平息,然其毒未清。陈平此计,意在乱我军心,迟滞我攻势。大将军,需当机立断,破此僵局。”
韩信负手立于沙盘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陈县、项县、以及更西边的广阔地域。他并未因夏侯婴的骚扰和内部的杂音而显露出丝毫焦躁。
“夏侯婴袭我粮道,是看到了机会,却也暴露了他的急切和……空虚。”韩信缓缓开口,手指点在陈县与项县之间的运输线上,“他为何只敢袭扰,不敢与陈胥决战?因其兵力不足,骑兵虽利,却无力正面击破我步骑混成的南路军。他袭粮道,是想逼我分兵守护,或迫使栾布撤围,此乃疲兵之计,亦是无奈之举。”
他的分析冷静而透彻,瞬间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至于内部流言,”韩信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跳梁小丑,何足道哉。我军心之固,非几句谗言可撼。王瑕。”
“臣在。”
“将此前擒获、查有实据的三名汉军细作,以及两名在我军中散播流言、动摇军心者,于明日午时,在彭城市集明正典刑,公告其罪状。让所有人都看看,乱我军心者,是何下场!”
“诺!”王瑕凛然遵命。这是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
处理完内部隐患,韩信的目光重新回到沙盘上的南线战场。
“夏侯婴想袭我粮道,我便给他一个‘机会’。”韩信的手指在粮道几个关键节点虚划,“传令陈胥,分出两千骑兵,伪装成主力护卫部队,大张旗鼓往来巡弋。其真正主力,则偃旗息鼓,秘密向长平方向移动潜伏!”(长平位于陈县西南,颍水北岸)
尉缭子眼神一亮:“大将军是想…引蛇出洞,围歼夏侯婴?”
“不全是。”韩信摇头,“夏侯婴谨慎,未必会倾巢来攻。此举首要目的,是掩护真正的杀招。”他的手指猛然向西,跳过陈县,直指颍水畔的汝阴!“传令屠川!水军不必等待步卒,集中可用之战船、运船,搭载五千精锐步卒(可从栾布部或赵贲训练的新兵中抽调),沿颍水疾进,突袭汝阴!若克汝阴,则陈郡南部门户洞开,我可沿颍水直插颍川腹地,威胁荥阳之南!届时,陈县孤城,不攻自破!夏侯婴骑兵,亦成无根之木!”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绕过正在僵持的主战场,利用绝对的水军优势,实行一次更深远的战略迂回!一旦成功,整个南线汉军的部署将被彻底打乱。
“妙啊!”蒯彻击节赞叹,“此乃‘批亢捣虚’!刘邦、张良之注意力皆在陈县、外黄,绝料不到我军敢以水军搭载步卒,进行如此深远之穿插!汝阴若下,则全局皆活!”
韩信沉声道:“此计关键在于‘快’与‘密’!屠川水军行动必须迅如雷霆!步卒登岸攻城必须猛如烈火!传令所用步卒,皆需轻装简从,多带弓弩火矢,务求一击必杀!”
他顿了顿,继续完善部署:“同时,传令栾布。暂停对陈县之大举强攻,围而不打,佯装后勤不济,攻势疲软,进一步迷惑守军与夏侯婴。待汝阴方向得手,或夏侯婴被调动,再伺机而动。”
“另,传令柴武。北线可适当加大对外黄的压力,做出即将总攻之态势,迫使刘邦不敢轻易从荥阳抽调兵力南下救援。”
一道道指令,如同精准的棋步,将战略迷雾层层拨开。韩信不仅看到了眼前的僵局,更看到了破局之后更广阔的天地。他没有被敌人的骚扰和内部的杂音干扰,而是以我为主,利用己方的优势(强大水军、内线运输、将领执行力),直插敌人最意想不到的软肋。
“告诉诸位将军,”韩信最后肃然道,“此战,关乎中原归属,望彼等精诚用命,奋勇争先!功成之日,韩某绝不吝封侯之赏!”
信使带着韩信的决断与期望,再次奔赴各方战场。彭城的决策,化为无形的力量,注入前线的刀锋箭矢之中。一场以水陆协同、深远迂回为核心的破局之战,即将在中原大地的南线悄然展开。韩信的利刃,在磨去表面的浮锈与干扰后,变得更加锋利,直指汉军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