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阴的烽烟尚未完全散去,新的风暴已然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悄然生成,并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开来。
陈平的毒计,如同投入死水的剧毒,开始迅速发酵。数日之内,各种版本的流言在麦军控制区,尤其是降卒较多的南线栾布、柴武两部中悄然蔓延。
“听说了吗?关中传来消息,因为我们投降了麦军,家里的田产都被官府没收了!”
“何止!我邻村有个在周勃将军麾下的,他老婆孩子都被抓去充作官奴了!”
“还有更惨的,说是大王……不,是刘邦下了令,降卒家眷,男的发配修陵,女的送入军营……”
“我这儿有一封血书……是我那苦命的妹妹捎出来的,她说……她说爹娘都被逼死了!”
恐慌、愤怒、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降卒中滋生、蔓延。尽管麦军将领和督战队极力弹压,处决了几名传播“谣言”的士兵,但那股不安的躁动已然无法遏制。营中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降卒们看麦军老卒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与怨恨,私下里的串联也越发频繁。
终于,在栾布部围困陈县的一个外围营寨,爆发了第一场小规模的营变!约三百名原属汉军的降卒,在夜间突然发难,杀死看守的麦军军官和士卒,试图打开营门投奔陈县。虽然叛乱被迅速赶来的栾布亲卫营血腥镇压,参与叛乱的降卒被尽数诛杀,但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却无法消除。消息传开,南线各营皆震动,麦军将领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监视、弹压内部的降卒,攻势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英布北上进攻南阳郡的消息得到了确认。英布军队彪悍,攻势迅猛,南阳守军连连败退,求援文书雪片般飞向荥阳和关中。南翼的威胁,从潜在变成了现实!
荥阳行辕内,刘邦接到营变和英布进攻的双重“捷报”,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
“好!陈平此计,果然奏效!”刘邦狠狠一拍案几,“韩信后院起火,看他还如何嚣张!传令陈县守将,趁敌军内乱,伺机出击,里应外合!传令夏侯婴,若陈胥部有异动,可寻机反击!”
他又看向南阳方向的地图,眼中寒光闪烁:“英布匹夫,趁火打劫!令吕泽,加快关中援军集结,务必挡住英布!告诉南阳守将,再敢后退一步,提头来见!”
压力,似乎瞬间转移到了韩信一方。
彭城
王瑕面色凝重地将南线营变及流言调查结果呈报给韩信。
“主公,流言来源虽未完全查清,但指向汉军细作无疑。其内容恶毒,旨在动摇降卒军心。栾布将军处虽已平定小规模营变,然军中降卒人心浮动,隐患极大。此外,英布已正式出兵南阳,与汉军接战。”
消息传来,尉缭子、蒯彻等人皆面露忧色。内部不稳,外有强敌(英布虽名义上是盟友,但其行动难以完全控制,且分散了汉军对刘邦的压力),局势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然而,韩信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份详细的报告,只是目光深邃地望向窗外。
“陈平之伎俩,终究是上不得台面。”韩信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他以为如此便可乱我军心?殊不知,此乃自曝其短,黔驴技穷耳。”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传令。”
“一,令各军主将,即刻将所有降卒集中整编,打散原有建制,与老卒混编。严查军中流言,凡传播谣言、动摇军心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同时,公开宣布:凡我大麦将士,无论新旧,一视同仁!其家眷,若在敌境,待天下一统,必寻回安置,若有受害,必十倍偿之!此令,需传达至每一名士卒!”
“二,令栾布,对陈县围困不变,但需外松内紧。若守军敢出城,则迎头痛击,务必全歼,以儆效尤!内部整顿,交由副将执行,其本人需专注于战局。”
“三,令陈胥,骑兵收缩,暂避夏侯婴锋芒,以巡弋、侦查为主,不可浪战。重点监控阳夏-圉县防线汉军动向。”
“四,令柴武,北线佯动可彻底停止,转入休整,但需做出严密防范汉军出击之姿态。”
韩信的应对,核心在于“内部肃清,外部示稳”。他以铁腕手段清除内部毒素,同时以明确的承诺安抚人心。在军事上,他则暂时收敛了攻势,稳住战线,不给刘邦任何可乘之机。这是一种极度自信的表现,他相信只要内部稳定,凭借目前的战略优势,胜利依然属于自己。
“那英布处……”蒯彻提醒道。
“英布?”韩信嘴角微扬,“他出兵南阳,正合我意。刘邦南翼再受威胁,必从荥阳或关中分兵,此乃减轻我正面压力之良机。随何先生不是还在九江吗?传令给他,务必‘协助’英布,稳固战线,勿要贪功冒进,亦不可使汉军轻易击退英布。告诉英布,若能牵制刘邦五万兵力,待我破荥阳后,中原财赋重地,可分他三成!”
这是将英布的军事行动也纳入了自己的全局战略之中,利用其牵制刘邦,并许以重利,确保其不会轻易退缩或倒戈。
“大将军,如今内部隐患虽可压制,然终究分散精力。下一步,破局关键在何处?”尉缭子问道。
韩信走回沙盘前,手指最终落在了那座依旧飘扬着汉旗的巨城——荥阳。
“一切虚招,皆为惑敌。刘邦之根本,仍在荥阳-敖仓。南线之扰,内部之乱,皆不足以致命。唯有拿下荥阳,断其粮秣,擒杀刘邦,方可定鼎中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如今之势,敌我已明。刘邦收缩固守,倚仗坚城。强攻伤亡必重,需另寻他法……或许,该让墨雪的天工院,再出些力了。”
韩信的思路已然清晰:稳定内部,利用英布牵制,同时寻找攻克荥阳这座天下坚城的有效方法。他仿佛一位高明的医者,在果断切除病灶(内部营变)的同时,已然将目光投向了病根所在(荥阳)。风浪骤起,却未能动摇他分毫,反而让他更加坚定了直取核心的决心。中原大战的胜负手,依旧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