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的风,带着戈壁的沙砾和草原的腥气,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柴武站在关城之上,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石像,纹丝不动。他接到咸阳命他“加强戒备,相机处置”的旨意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将警戒提到了最高。
多年的戎马生涯赋予了他野兽般的直觉。他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匈奴人的骚扰越来越频繁,规模虽然不大,但那股试探的意味极其明显。更重要的是,那支神秘马队再次出现,这一次,他们甚至试图靠近一处不久前发生过小规模冲突的战场,似乎在搜寻什么。
“都护,抓到两个舌头。”亲兵校尉压着两名被反绑双手、鼻青脸肿的匈奴探子来到柴武面前。
柴武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问出什么了?”
“嘴硬得很,只说是奉命出来打草谷。”
柴武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两名俘虏:“打草谷?打到本都护的烽燧台下面来了?右贤王给你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两名匈奴探子接触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但仍咬紧牙关。
柴武不再多问,对校尉挥了挥手:“拖下去,按老规矩办。把人头挂在他们的马脖子上,放回去。告诉右贤王,想南下,先问问本将手中的刀答不答应。”
冷酷而有效的震慑。首级被送回后,边境线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但柴武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匈奴人,或者说隐藏在匈奴人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罢休。他加派了更多斥候,深入草原,甚至冒险接近那些与“西极商会”有过接触的西域小国商队,试图挖掘出更深层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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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未央宫宣室殿。
灯火通明,韩信与尉缭、蒯彻、随何等核心重臣的会议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展在殿中央,岭南新附之地已被朱笔勾勒清楚,但众人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北疆那漫长的防线上。
“柴武的担忧不无道理。”尉缭指着地图上标记的匈奴各部动向,“右贤王部此番异动,确实有违常理。其背后若无更大图谋或支持,断不敢在阿拔被俘后如此挑衅。且那‘西极商会’行踪诡秘,其所图恐怕不小。”
蒯彻沉吟道:“南征虽定,然岭南初附,需大军镇守,陈胥短期内难以北调。国库经此大战,亦需时间休养。此时若与匈奴开启大战,恐非良机。”
随何负责情报与外事,思路更为开阔:“陛下,太尉,丞相。臣以为,匈奴之事,或可双管齐下。其一,如柴都护所为,以强硬姿态示之,挫其锋芒,令其知难而退。其二,或可遣使密往匈奴王庭,面见冒顿单于,陈说利害。右贤王虽躁进,然冒顿乃雄主,当知与我朝全面开战,其未必能占得便宜。或可离间其内部,令冒顿约束右贤王。”
韩信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划动着。他目光扫过南方,又落回北方。
“南疆之土,需消化。北疆之防,不可松懈。”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准柴武所请,北庭都护府辖下边郡,进入临战状态,一应军需,优先补给。令其务必守住防线,若匈奴敢大举入寇,坚决反击,无需再请旨。”
“至于遣使……”韩信顿了顿,“可先行准备,挑选胆大心细、熟悉匈奴事务之人。但暂不派出。朕要看看,右贤王,或者说他背后的人,下一步棋怎么走。也要看看,柴武这把刀,还能磨得多亮。”
他看向尉缭和蒯彻:“太尉,统筹全国兵马调度,做好必要时向北方增兵的预案,但动作要隐秘。丞相,统筹粮草物资,确保北疆供应,同时,岭南安抚与发展之策,亦不可耽搁。”
“臣等领旨!”
战略方向就此定下:南抚北御,以静制动,但暗地里已绷紧弓弦,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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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咸阳定策的同时,远在岭南番禺的陈胥,也接到了朝廷的通报和新的旨意。
看着舆图上北疆标注的紧张态势,陈胥眉头微蹙。他深知帝国面临的双线压力。他必须更快地稳定岭南,使其从负担转变为助力,方能减轻朝廷的后顾之忧。
他加快了与越人部族的融合步伐,亲自督促示范田庄的开垦,推动互市贸易。同时,他开始着手整编投降的南越军队,挑选精锐补充入麦军,其余的则给予土地,转为屯田兵,亦兵亦农,稳固地方。
他还做了一件意义深远的事——他召集了麾下懂得测绘和熟悉水文的部属,以及几位归附的、常年在南海捕鱼航行的越人老船长。
“绘制海图?”众人有些不解。
“不错。”陈胥目光投向东方那片无垠的蔚蓝,“陛下志在四海。岭南已定,陆上通道已通,然海上之路,更为广阔。吾等当为陛下,也为后人,探明这万里海疆!”
他指着那被标记为“海隅之眼”、如今已被封禁的海湾以东的方向:“据越人传说,由此向东,有无数岛屿,物产丰饶。再往东,或许还有更大的陆地……此番探索,不急在一时,但需始于足下。”
他明白,彻底消化岭南需要时间,北疆的威胁也迫在眉睫,但帝国的目光不能仅限于大陆。南海的探索,将是未来扩张的关键,也是化解那“归墟之门”残留谜团的可能途径之一(他始终对那试图降临的怪物心有余悸)。
帝国的机器在南北两端以不同的节奏高效运转着。北方,是冰冷的刀锋与紧张的对峙;南方,是热火朝天的建设与充满未知的探索。而连接这一切的中枢——咸阳,则如同冷静的大脑,权衡着四方奏报,规划着帝国的下一步。
烽火与犁铧,战马与海船,在这个庞大的帝国身上,交织出一幅复杂而壮丽的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