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险城被围已有半月。
这半个月,对城内的守军和百姓而言,如同置身于逐渐收紧的绞索之中。城外,麦军的营垒星罗棋布,望不到边际。日夜不休的战鼓声、号角声,工匠营地传来的刺耳敲打声,以及水师战舰在江面上游弋的庞大阴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末日的临近。
麦军并未急于发动总攻,但这种引而不发的态势,反而带来了更大的心理压力。蒯通策划的心理攻势取得了显着效果。用箭矢射入城内的劝降文书,细作在城内散播的流言,以及麦军有意释放的、被俘后得到善待的朝鲜士兵的口信,都如同腐蚀堤坝的蚁穴,不断瓦解着守军的意志。城内粮价早已飙升到天价,普通百姓濒临饿殍,就连军队的配给也开始削减。恐慌和绝望的情绪在蔓延,暗地里寻求出路的贵族和官员越来越多。
然而,卫右渠已然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他斩杀了数名提议议和的大臣,强征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子入伍,宣称要与王险城共存亡。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坚固的城防和巷战的残酷上,企图让麦军流尽鲜血。
这一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王险城西门外,巨大的麦军阵营中,火把骤然密集起来,如同地上的星河。
中军大纛之下,韩继一身戎装,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肃立的将领和年轻参谋们。他的声音在清冷的空气中异常清晰:“半月准备,时机已至。今日,当犁庭扫穴,克定全功!”
“灌婴听令!率本部并攻城器械,主攻西门!破门之后,直取王宫!”
“栾布听令!率所部并辅兵,主攻东门!突破后,控制府库及粮仓,平定东城!”
“张浒听令!水军所有远程器械,集中轰击南面城墙及临江码头,压制敌军,并派遣水军陆战勇士,伺机登城!”
“其余各部,分守各门,防止敌军突围,并作为总预备队!”
他看向那些年轻的面孔,经历了数月的战火洗礼,他们的眼神早已褪去青涩,只剩下坚毅与沉稳。
“灌阿、柴奇,率骑兵于西门待命,城门一破,即刻冲入,扩大战果,扫荡街巷!”
“栾贲、周亚夫,随栾布将军攻打东门,你二人为先锋,率先登城!”
“陈嘉,率一营锐士,负责清除城墙上的敌军弩炮和投石机!”
“随明、陈应,随我中军,协调联络,记录战况!”
“蒯通,城内若有异动,或有人愿为内应,由你负责接洽联络!”
“召奴、孙阳,督运攻城器械与物资,并在城外设立临时医护营,全力救治伤员!”
“末将(属下)领命!愿为殿下效死!”众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韩继深吸一口气,拔出佩剑,指向那座在黎明微光中显出狰狞轮廓的巨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攻城!”
“咚!咚!咚!咚!咚!”
五通急促而激烈的战鼓,如同撕裂天幕的惊雷,骤然炸响!总攻开始了!
天光未亮,王险城仿佛被瞬间点燃。
西门外,数百架投石机(抛石机)同时咆哮,磨盘大的石弹、点燃的油罐,如同陨石雨般砸向城墙和城楼!巨大的轰鸣声连绵不绝,城墙砖石碎裂,木制城楼燃起熊熊大火,守军被砸得血肉横飞,惨叫声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
与此同时,南面江上,张浒水师的战舰也万弩齐发,巨大的床弩箭矢和石弹集中轰击着临江一段城墙,压制得守军几乎抬不起头。
在远程火力的掩护下,灌婴指挥着步兵方阵,推动着如同移动堡垒般的攻城车、冲车,扛着无数云梯,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城墙汹涌而去!箭矢从城头稀稀拉拉地射下,但在麦军密集的盾牌和强大的弩箭反击下,显得苍白无力。
东门,栾布的攻击同样猛烈。栾贲和周亚夫身先士卒,顶着盾牌,冒着零星的箭矢和滚木,率先冲到城墙下,怒吼着架起云梯,口衔利刃,手脚并用,向上攀爬!陈嘉则指挥着弩手和少量格物院提供的、射程更远的“神机弩”,精准地点杀着城墙上露头的敌军指挥官和操作守城器械的士兵。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麦军凭借着绝对的优势兵力、精良的装备和高昂的士气,从两个主攻方向,对王险城发起了排山倒海的猛攻。
攻城战是残酷的。不断有云梯被推倒,上面的士兵惨叫着摔下城垛;不断有冲车被火油点燃,化作巨大的火炬;滚木礌石落下,带起一蓬蓬血雨。
但麦军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在东门,栾贲第一个跃上城头,战刀挥舞,瞬间劈倒两名惊愕的守军,为后续战友争取了宝贵的立足点。周亚夫紧随其后,他更显沉稳,指挥登城的士兵迅速结阵,扩大突破口,与蜂拥而来的守军展开惨烈的肉搏。城墙之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在西门,灌婴亲自督战,巨大的冲车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包铁的巨大城门,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城门在呻吟,后面的撑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城内的卫右渠如同困兽,亲自持剑在宫墙上督战,斩杀任何敢后退的士兵。但败局已定。多处城墙被突破,麦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断涌入城内。
“轰隆!”一声巨响,西城门终于被撞开!
“骑兵!突击!”灌阿和柴奇早已等得双眼赤红,见状立刻率领养精蓄锐已久的骑兵,如同两道钢铁洪流,从洞开的城门汹涌而入,沿着主干道向王宫方向席卷而去!铁蹄践踏着试图组织巷战的零星抵抗,马刀挥舞,所向披靡。
城内陷入了更残酷的巷战。守军依托熟悉的街巷、房屋进行垂死挣扎。但麦军步兵紧随骑兵之后,以伍为单位,逐屋逐巷地清剿,顽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则被押往集中地点。随明和陈应在中军不断接收着各处的战报,在地图上标记着控制区域,整个王险城的抵抗正在被迅速分割、瓦解。
王宫方向传来了最激烈的喊杀声。灌婴和栾布的部队从不同方向攻入了王宫,与卫右渠最后的禁卫军展开了血战。
当韩继在亲卫和年轻参谋们的簇拥下,通过残破的西门进入王险城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与硝烟。街道上遍布尸体和瓦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一些零星的战斗还在远处响起,但大局已定。
“殿下,王宫已被我军控制!卫右渠……”灌婴浑身浴血,大步走来,声音带着一丝复杂,“他拒不受俘,已于宫门处自焚身亡!”
韩继沉默了片刻,卫右渠的结局,早在他囚禁天使、挑衅大麦的那一刻或许就已注定。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城池。
“传令:肃清残敌,不得扰民!张贴安民告示,稳定秩序!召奴、孙阳,立刻组织人手,扑灭城中大火,救治城中伤员,无论军民!”
“随明、陈应,统计缴获,清点府库!”
“蒯通,联络城内愿意合作的贵族与官员,协助维持秩序,并准备起草呈送咸阳的捷报!”
他顿了顿,声音传遍四周:“自即日起,此地再无卫满朝鲜!此地疆土,尽归大麦!此战之功,属于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将士!”
“万胜!大麦万胜!晋王殿下万胜!”胜利的欢呼声,终于压过了战争的余音,在这座刚刚陷落的王城上空回荡。
历时数月的东征,以麦朝的全面胜利告终。卫满朝鲜,这个盘踞东北亚的王国,自此纳入了大麦的版图。而年轻的晋王韩继,也在这场血与火的终极考验中,树立了无可动摇的威望,真正如同一轮初升的旭日,照亮了大麦帝国未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