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蕉村的夜色比西山更深沉,幸存的村民大多已在临时搭建的窝棚里睡下,只有几处还亮着微弱的油灯,映着断壁残垣,更显凄凉。周茗等人所在的那间相对完好的偏房里,灯火通明,众人正焦急地等待着陈风和吴青的消息。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张翠皱着眉,脸上满是担忧。自陈风三人出发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即使李德志提前回来告诉了众人消息,众人的担心也没减少。
王浩沉声道:“陈风师弟熟悉山林的环境,应该不会有事。再说还有吴青师弟跟着,两人互相有个照应,再等等。”话虽如此,他紧握的拳头却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李多奎站在窗边,目光死死盯着西山的方向,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母亲已经睡下,但他毫无睡意,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茗眼睛一亮:“回来了!”
众人立刻起身,涌到门口。只见陈风和吴青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身上都带着夜露的湿气,神色凝重,尤其是陈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样?”周茗率先迎上去,上下打量着陈风,“没受伤吧?”见陈风摇摇头,他松了口气,随即语气一沉,带着几分责备,“你太鲁莽了!孤身一人爬悬崖,万一出事怎么办?团队行动,最忌讳的就是擅自冒险!”
陈风没有辩解,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批评。他的目光越过周茗,落在李多奎身上,眼神复杂而沉重。
李多奎被他看得浑身一僵,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又带着恐惧的眼神看着陈风,仿佛在说“不是我想的那样”。
陈风沉默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李多奎心上。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噗通”一声跌坐在地,双眼瞬间赤红,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土墙——
“轰隆!”
一声闷响,坚硬的土墙竟被他生生砸出一个窟窿,砖石碎屑飞溅。
“娇儿……我的娇儿啊!”李多奎趴在地上,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泪水混合着泥土,糊了一脸,声音嘶哑得如同困兽悲鸣。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李多奎痛苦的模样,再看看陈风阴沉的脸色,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张翠等女弟子眼圈一红,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周茗叹了口气,走上前,按住李多奎的肩膀,沉声道:“多奎,节哀。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我们还要为死去的乡亲们和姑娘们报仇,不能让她们白死!”
李多奎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嘶吼道:“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那些杂碎碎尸万段!”
“我们会的。”周茗的声音坚定,“但现在,我们需要冷静,需要知道匪寨的情况,才能制定计划。”
李多奎深吸一口气,用力抹了把脸,强忍着悲痛,点了点头。他知道,现在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尽快剿灭盗匪,才能告慰妹妹和乡亲们的在天之灵。
陈风见他冷静了些,这才开口,将自己在山顶看到的情况一一告知众人:
“匪寨建在西山山顶,是个废弃的旧山寨,用木头和石头砌了栅栏,大约两丈高,上面缠着带刺的藤蔓,防御还算结实。栅栏门口有两个守卫,四个角各有一个了望台,每个了望台一个人,外围守卫总共十人,都是手持刀枪的凡人匪徒。”
“栅栏里面有六间木屋,一字排开,都亮着灯,里面能看到人影晃动。从窗口的大小和屋子的规模来看,每间木屋最多住十人,整个匪寨的匪徒总数,应该在六十人以内。”
“那个疑似修行者的年轻头目,我没直接看到,但从一间最大的木屋的灯火和守卫情况来看,他很可能住在那里——那间木屋门口有两个明显气息不同的匪徒守着,比其他地方的守卫更警惕。”
“山顶上没有树木,全是乱石,视野开阔,除了那条陡峭的石路,只有我爬的那面悬崖能上去。悬崖上有不少裂缝和凸起,适合攀爬,但白天目标太明显,容易被发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在栅栏外的乱石堆里,我看到了……几具女尸,应该是山蕉村被掳走的姑娘们。”他没有细说那些尸体的惨状,怕再次刺激到李多奎,也怕让众人太过激动。
但仅仅这一句话,已经足够了。偏房里瞬间陷入死寂,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怒火在空气中弥漫。王浩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子腿都砸断了一根,咬牙道:“这群畜生!明天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周茗示意大家安静,等众人情绪稍缓,才看向陈风:“你觉得,我们该从哪条路进攻?”
陈风沉吟道:“石路太险,对方居高临下,易守难攻,硬闯会有伤亡;悬崖虽然难爬,但夜里不容易被发现,适合突袭。我觉得,趁夜从悬崖爬上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是最好的选择。”
众人纷纷点头,觉得这个主意可行。李多奎更是急切道:“我熟悉地形,我带路!今晚我们就动手!”
“别急。”周茗摆了摆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你这个主意不错,但我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周茗指了指自己的储物袋,笑道:“我们不是有灵舟吗?”
“灵舟?”众人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李德志拍了下大腿,“有灵舟直接飞上去,从天而降,还爬什么悬崖?多省事!”
“就是!灵舟速度快,直接落在他们寨子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吴青也兴奋地说。
张翠笑着点头:“这样就不用冒险爬悬崖了,还能节省体力,确实是个好主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前的沉重和压抑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对明日行动的期待。
周茗等众人安静下来,才收敛笑容,神色严肃地问道:“在出发执行任务之前,我想问在座的各位,有过实战经验的,举手。”
陈风、李多奎、王浩、李德志、吴青、刘书、赵文七人举起了手。他们要么是在宗门内参与过弟子间的切磋,要么是在外做任务时与妖兽交过手,多少有些经验。
周茗点点头,又问:“那谁杀过人?”
“我以前打猎杀过很多的猎物,黑熊、老虎、狼、狐狸都有,算见过血。”这次,只有陈风犹豫了一下,缓缓举起了手。他杀过不少妖兽,也在与赵家会的冲突中伤过人,但真正意义上的“杀人”,还没有过,不过也能算半个。
周茗自己也举起了手,沉声道:“我算一个。当年在外执行任务时,杀过作恶的散修。”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举手。
周茗的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我们面对的,是六十个亡命之徒,手上都沾着鲜血,还有一个修为不明的修士。我们这边,算上我一共十六个修士,看起来实力占优,对付那些凡人匪徒,本该像砍瓜切菜一样。”
“但你们要记住,这不是宗门内的比武,没有点到为止,一旦动手,就是你死我活。”他的声音加重了几分,“很多人平时修为不错,可真到了要杀人的时候,手会抖,心会慌,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杀了人之后,更是会浑身发软,大脑发蒙,这在厮杀中,就是致命的破绽!”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刚才还兴奋不已的众人瞬间冷静下来。
是啊,他们虽然是修士,修为比那些匪徒高,但大多是在宗门内按部就班修炼,别说杀人,就连真正的生死搏杀都没经历过。白天看到村子的惨状,他们确实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报仇,但真要让他们举起刀,对着活生生的人下死手,他们真的能做到吗?
张翠等女弟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有的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个名叫孙梅的女弟子嘴唇颤抖着,小声啜泣起来:“我……我从来没杀过人……我有点害怕了……”
其他弟子也沉默了,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恐惧和犹豫。他们这才明白,周茗的担心并非多余。平日里在演武场练习的招式再熟练,面对真正的生死,也可能瞬间崩溃。
“周师兄,那我们该怎么办?”李德志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干涩。他虽然有实战经验,但那都是对付妖兽,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周茗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沉声道:“办法有两个。第一,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在心里告诉自己,那些匪徒不是人,是畜生,是该杀的恶魔,对他们仁慈,就是对山蕉村村民的残忍。”
“第二,我们不能一上来就投入全部战力,需要先试探,让大家见见血,突破心里的障碍。”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明日一早,我带五人,直接从那条石路上山,故意让他们发现。我们的目的不是进攻,是引蛇出洞。”
“其余人,埋伏在石路下方的树林里,一旦匪徒追出来,人数不多且实力不强,我们就合力将他们吃掉。这既是试探,也是让大家练练手,适应一下杀人的感觉。”
“如果他们不出来,我们就先撤回来,等天黑后,再按陈风师弟说的,从悬崖爬上去试探。如果引出来的匪徒太多,或者那个修行者头目出手了,实力超出我们的应对范围,我们就立刻撤退,传讯宗门,请求支援。”
这个计划既稳妥又不失进取,既考虑到了众人的心理状态,又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心中的恐惧和犹豫消散了不少。
周茗见大家都认可,便开始详细部署人员:“我带李多奎、王浩、张翠、刘书五人上山引敌。李多奎熟悉地形,王浩近战强,张翠能防御,刘书懂阵法,正好互补。”
“剩下的人,由陈风师弟带领,埋伏在树林里。陈风师弟有打猎的经验,擅长隐蔽和突袭,由你指挥最合适。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等我的信号再行动。”
“是!”陈风沉声应道。
“还有几点要注意。”周茗补充道,“第一,引敌时,尽量不要下死手,除非对方要置我们于死地,目的是引诱,不是硬拼。第二,埋伏的弟子,一定要沉住气,听信号行事,不可擅自出击。第三,所有人都要备好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多了几分坚定。
“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先去休息吧。”周茗挥挥手,“找个地方盘膝打坐就行,控元境修士几天不睡觉没问题。养足精神,明天才有体力和那些匪徒周旋。”
众人各自散去,在偏房周围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开始调息。
夜色渐深,山蕉村彻底陷入寂静,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像是在为死去的村民哀悼。
陈风坐在一块石头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山顶那几具女尸的模样,她们绝望的眼神,身上的伤痕,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脑海里。
“放心吧,明天,我一定会让那些畜生付出代价。”陈风在心里暗暗发誓。
他虽然没杀过人,但从小打猎,熊瞎子、大黑狼、沼猪……各种凶狠的野兽杀过不少。在他看来,那些匪徒和那些伤人的野兽没什么区别,甚至比野兽更可恶。对付畜生,他从不会心慈手软。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夜露的寒气融为一体。他缓缓运转灵力,调整着状态,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