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舟在凤头岭山脚下的一片空地上缓缓降落,淡蓝色的光晕散去,周茗收回灵力,灵舟瞬间缩小成巴掌大小,被他收入储物袋中。
十六人陆续下船,双脚刚一落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众人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原本脸上的些许紧张和期待,瞬间被沉重和愤怒取代。
这哪里还是个村子?分明是一片人间炼狱。
山蕉村坐落在山坳里,村口的老槐树被拦腰砍断,粗壮的树干横在路中央,树皮上溅满了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写着山蕉村的牌子被踢碎成多块,掉落泥地沾满了血渍。村口的空地上,赫然吊着十几根麻绳,绳子的末端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些许布条和斑驳的血痕,显然曾吊死过人,只是上面的尸首已经被幸存的人取下,不知放置何处——或许是盗匪觉得单纯杀死还不够泄愤,又吊起来示众威慑。
往里走,更是触目惊心。家家户户的房屋几乎都被烧毁或推倒,断壁残垣间,散落着烧焦的梁木、破碎的陶罐和散落的衣物。有的屋顶被掀开,露出黢黑的椽子;有的院墙被撞塌,砖石堆里还压着半具烧焦的农具;还有几间屋子的门被劈成碎片,门槛上的血迹蜿蜒流淌,一直延伸到屋内,仿佛还能看到当时村民挣扎的痕迹。
地上随处可见凝固的血滩,有的成了黑红色的硬块,有的还微微泛着油光,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偶尔能看到几具动物的尸体,是被砍死的鸡犬,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恶臭。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腐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头皮发麻。
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些散落的物件——一个掉在地上的拨浪鼓,上面还缠着孩童的发丝;一只断了柄的锄头,刃口上沾着干涸的血迹;一件被撕烂的女童衣衫,扔在泥地里,被人踩得污秽不堪……这些平日里寻常的东西,此刻在残垣断壁间,却像无声的控诉,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剧。
众人沉默地走着,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没有人说话,只有鞋底踩在碎砖和焦木上的“嘎吱”声,在死寂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张翠等几个女弟子看到那些吊着的麻绳和地上的血滩,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眶微微泛红。王浩等近战弟子则眉头紧锁,脸上满是怒容,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即便是陈风,见惯了山林打猎的血腥,此刻也觉得心头堵得慌——这不是人与兽的搏杀,而是对无辜村民的屠戮,带着一种毫无底线的残忍。
队伍里,最沉默的当属李多奎。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房屋——那间塌了一半的土坯房,是他从小长大的家;那棵被砍断的老槐树,是他小时候和伙伴们掏鸟窝的地方;还有那个掉在地上的拨浪鼓,他认得,是邻居家小娃的玩具……
每看一眼,他眼中的怒火就炽烈一分,到最后,那怒火几乎要从眼眶里喷出来,烧得他理智都在边缘徘徊。
整个村子死寂得可怕,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喧哗,甚至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带着一股死寂的寒意。仿佛这里的一切生机,都被那伙盗匪彻底掐灭了。
“爹!娘!小妹!”
李多奎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朝着村子深处大喊,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甩开脚步,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大伯!三叔!二婶!你们在吗?我是多奎啊!我回来了!”
“有人吗?村里还有人吗?”
他的喊声在空荡的村子里回荡,撞在断壁残垣上,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回响,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
“爹!娘!你们应我一声啊!”李多奎又喊了一声,声音里的绝望越来越浓,他冲到自家塌了一半的屋前,看着里面黢黑的景象,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多奎……是多奎吗?”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带着颤抖的声音从一间相对完好的偏房里传来。
李多奎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一丝光亮:“我是多奎!谁在说话?”
偏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望着李多奎,仔细辨认了许久,突然老泪纵横:“真是多奎!你……你回来了!呜呜呜……”
随着老婆婆的出现,村子里像是被打破了沉寂的水面,陆续有几间屋子的门被悄悄推开,探出一张张惊恐、憔悴、布满泪痕的脸。他们看到李多奎,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一群身着统一服饰、气息沉稳的年轻人,先是警惕,随即认出李多奎后,再也忍不住,纷纷哭出声来。
“多奎回来了!多奎回来了!”
“老天有眼啊!总算有人来救我们了!”
十几个幸存的村民围了上来,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个个面黄肌瘦,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一个中年妇女看到李多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多奎啊!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那天有多惨啊!”
李多奎连忙扶起她,声音颤抖:“王婶,到底发生了什么?盗匪是怎么来的?”
王婶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出了那天的经过——
“那天下午,天还好好的,大家都在地里干活,孩子们在村口玩耍。突然,就听到村口传来喊杀声,我们跑回去一看,就见一群拿着刀枪的汉子冲了进来,个个凶神恶煞的,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打。”
“他们领头的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手里把玩着一把扇子,不像个强盗,倒像个富家公子。可那些匪徒都对他毕恭毕敬,一口一个‘仙人大人’地叫着。”
“村长跑出去跟他们理论,说我们就是普通村民,没什么值钱东西,求他们高抬贵手。结果那‘仙人大人’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挥了挥手,他身边的匪徒就一棍子把村长打倒在地,还用刀架在村长脖子上,让我们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不然就杀人。”
“大家吓得魂都没了,只能把家里的积蓄、粮食、首饰都拿了出来。可那些匪徒根本不满足,翻箱倒柜,把能带走的都抢走了,带不走的就砸烂、烧掉。你李二叔公不服气,骂了他们一句,就被他们一刀砍死在当场,血溅了一地啊!”
说到这里,王婶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旁边一个老婆婆接过话头,声音嘶哑:“他们抢了东西还不够,还看中了村里的几个姑娘,说要带回去给那‘仙人大人’做丫鬟。翠儿、小花、还有你妹妹……都被他们盯上了。”
“我们哪里肯依?男人们拿起锄头、扁担跟他们拼了,可我们这些凡人,哪里打得过那些拿着刀枪的匪徒?他们下手狠着呢,一刀下去就见了血。你爹为了护着你妹妹,被他们打断了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最后……最后他们杀了十几个反抗的男人,把尸体吊在村口的槐树上,说要给我们一个教训。然后就把翠儿她们五个姑娘拖走了,扬长而去。临走前,那‘仙人大人’还说,要是敢报官,就把我们全村人都杀了……”
老婆婆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周围的村民也跟着哭了起来,哭声在死寂的村子里回荡,听得人心如刀绞。
陈风等人站在一旁,脸色铁青。他们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盗匪竟如此残忍——洗劫财物、掳掠女子、残杀村民,还用吊死尸体的方式恐吓,简直丧心病狂!
张翠等女弟子听得浑身发抖,又气又急,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太过分了!这些人渣!”张翠咬牙切齿地说。
王浩一拳砸在旁边的断墙上,砖石碎屑纷飞:“等找到他们,我非要把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李多奎站在原地,身体抖得像筛糠,脸上血色尽失。当听到父亲被打断腿,妹妹被掳走时,他猛地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双眼瞬间变得赤红,一股狂暴的灵力从他体内爆发出来,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啊——!”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坚硬的泥土被砸出一个深坑,裂纹向四周蔓延。“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那些杂碎!”
“多奎!”周茗连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冷静点!现在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你妹妹还等着我们去救,你爹还等着我们去治!”
周茗的声音带着一股沉稳的力量,像一盆冷水浇在李多奎头上。他浑身一震,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但更多的还是滔天的恨意。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来,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女声从远处传来:“多奎……我的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衣衫破旧、头发散乱的中年妇人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脸上布满了泪痕和污渍,正是李多奎的母亲。
“娘!”李多奎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母亲,眼泪夺眶而出,“娘,您没事吧?爹呢?我爹怎么样了?”
李母抱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你爹……你爹被他们打断了腿,走不了路。那天晚上,我和几个受伤的村民,把他还有十几个重伤的人,连夜送到镇上的药铺了,那里有个老大夫,或许能救救他们……”
“那小妹呢?小妹她……”李多奎声音颤抖地问。
提到小女儿,李母的哭声更悲了:“娇儿她……她被那些畜生掳走了啊!多奎,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啊!她才十三岁啊!”
“我会的!娘,我一定会的!”李多奎扶着母亲,眼神里的恨意如同实质,“我一定会把娇儿救回来,让那些杂碎付出血的代价!”
周茗走上前,对李母温和道:“伯母,您放心,我们是平山门的弟子,这次来就是为了剿灭那伙盗匪,救回被掳的村民。您先别急,我们还有些事情要问您和其他村民。”
李母这才注意到周茗等人,看到他们身上的服饰和沉稳的气质,又听说是平山门的弟子,眼中燃起一丝希望,连忙点头:“好好好,只要能救回孩子们,能报仇,我们一定说实话!”
周茗转向众村民,沉声问道:“各位乡亲,你们能再仔细说说那伙盗匪的情况吗?比如他们具体有多少人?那个领头的‘仙人大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离开时,往哪个方向走了?”
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还心有余悸。李多奎连忙介绍道:“大家别怕,这些都是平山门的仙师,是来帮我们的。平山门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仙门,一定能帮我们报仇的!”
听到“平山门”三个字,村民们眼中的恐惧淡了些。平山门的威名,他们这些凡俗村民还是听说过的,知道那是能飞天遁地、斩妖除魔的仙门,有他们帮忙,或许真的能报仇。
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率先开口,他是村里的猎户,胆子比一般人大些:“要说人数,当时太乱了,我也说不清。我躲在柴房里,从缝隙里看,光在村子里搜刮东西的就有二十多个,村口还有十几个拿着刀守着,加上那个‘仙人大人’和他身边的几个跟班,估计得有四十多人吧?”
一个老婆婆插道:“我看不止!那些人穿着黑衣服,到处都是,我瞅着得有上百个!”旁边几个村民也纷纷点头,说当时感觉黑压压一片,像是有上百人。
“我知道他们的人数。”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汉子摇了摇头,他是村里的算账先生,年轻时在城里做过跑腿,算的了数,心思缜密,“我当时被他们赶到村口的空地上,看得清楚。守着我们的,是十四个持刀的匪徒;在各家各户搜刮财物的,大概二十六个;还有五个站在那个‘仙人大人’身后,应该是他的亲信。加起来一共四十五人左右,不会错的。那些说上百个的,是吓慌了神,看着人多就估多了。”
众人想了想,觉得算账先生说得有道理,纷纷点头。
“那领头的‘仙人大人’呢?”周茗又问,“他有没有出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有出手。”账房先生回忆道,“自始至终,他都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把玩着那把扇子,偶尔说句话,都是命令手下。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没动手,好像觉得对付我们这些凡人,根本不需要他们出手。”
“不过他的眼神很吓人。”一个年轻妇女怯生生地说,“我不小心看了他一眼,就觉得浑身发冷,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他不像个好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邪气。”
周茗点点头,又问:“他们掳走姑娘,杀了人之后,往哪个方向走了?”
“往西山走了!”王婶连忙道,“我当时躲在草垛里,看到他们拖着翠儿她们,朝着西山的方向去了。凤头岭的西山有片密林,里面有个废弃的山寨,以前是山贼窝,说不定他们就躲在那里!”
“没错,是西山!”几个村民也肯定地说。
周茗心中有了数,看向众人:“看来盗匪的窝点很可能在西山的废弃山寨。人数约四五十人,头目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疑似修行者,但未出手,修为不明。”
他沉吟片刻,做出安排:“现在天色已晚,不宜贸然进山。陈风、李德志、吴青,你们三个擅长远攻,也比较细心,去西山附近探查一下,确认山寨的位置,可以的话查一下具体人数,不要靠近,注意安全,一个时辰内回来。”
“是!”陈风三人应道。
“其他人,”周茗继续道,“把我们带来的粮食物资分发给村民,先让他们填填肚子。多奎,你陪着伯母,安抚一下其他村民,顺便问问山寨的具体地形。”
李多奎原本想主动请缨去探查,听到周茗的安排,虽然有些不甘,但也明白自己现在情绪不稳,确实不适合行动,只能点头:“是,周师兄。”
陈风三人准备出发时,看到周茗从储物袋里拿出不少粮食、面饼和伤药,分发给村民。那些饥肠辘辘的村民捧着食物,激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磕头道谢。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你们真是活菩萨啊!”
陈风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周围的残垣断壁和村民们憔悴的脸,心中的怒火和责任感更加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