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铜锣声第三次响起时,夕阳已沉至西山边缘,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烧红的锦缎。广场上的人流愈发密集,交旗处的长队排得像条蜿蜒的长蛇,弟子们脸上的神情各异——有的满面红光,手里的旗袋鼓鼓囊囊;有的垂头丧气,捏着寥寥几面普通旗,指节泛白;还有的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里藏着焦虑与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从交旗台附近炸开,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涟漪。
“七面……他竟然交了七面玄水旗?”
“是麻陨!除了他,谁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
“疯了吧!玄水旗总共才三十面,他一个人就占了近三成,我们还比什么?”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交旗台前那个魁梧的身影上。麻陨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在残阳下泛着油光,手里拎着个不起眼的布袋,往桌上一倒,七面玄水旗便滚落出来。蓝色的旗面在风中微微颤动,水纹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莹润的光泽,每一面都散发着纯正的水系灵力波动。
负责登记的长老也愣了一下,扶着胡须的手顿在半空,随即才缓过神,拿起毛笔在名册上重重一划:“麻陨,玄水旗七面,普通旗零。”
麻陨什么也没说,只是瞥了眼周围或嫉妒或震惊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转身便走向广场东侧的看台,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将玄级中品的天河锤往地上一墩,“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周围几人下意识后退。
他这副旁若无人的姿态,彻底点燃了众人的不满。
“凭什么他一个人拿这么多?”一个穿着灰布弟子服的青年忍不住喊道,他手里只攥着一面普通旗,旗角还沾着泥污,“大比是为了选拔人才,不是让他一个人独吞名额的!”
“就是!我们拼死拼活才抢来一两面普通旗,他倒好,七面玄水旗,这还怎么比?”
“长老!这不合规矩!玄水旗得平均分才公平!”
抱怨声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弟子围了上来,交旗处顿时乱成一团。有人挥舞着手里的普通旗,激动地嚷嚷;有人试图冲上台理论,被执法弟子拦住;还有人偷偷瞪着麻陨,眼神里满是怨愤,却没人敢真的上前挑衅。
而在广场的另一角,一场争吵正愈演愈烈。三个穿着同样青色劲装的弟子围在一棵槐树下,脸红脖子粗地争执,其中一人手里攥着唯一一面普通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要不是我刚才替你挡了那记水弹,这面旗早被人抢了!”高个弟子推了同伴一把,怒声道,“按理说,这旗该归我!”
“放屁!”矮个弟子跳起来反驳,“若不是我提前发现旗藏在石头缝里,你连抢的机会都没有!这旗得算我的!”
“都别争了!”年纪稍长的弟子皱眉道,“我们是一个队的,旗该大家共有,晋级名额也该轮流来!”
“轮流?谁知道下轮还有没有机会?”高个弟子冷笑,“我看你就是想独吞!”
三人越吵越凶,最后竟推搡起来,拳头险些挥到对方脸上。周围的弟子只是冷漠地看着,没人上前劝解——夺旗赛里,为了旗帜反目成仇的队伍,早已不是新鲜事。
更远处,几个手里只攥着一面普通旗的弟子正围着裁判台苦苦哀求。其中一个面色蜡黄的少年,膝盖都快弯下去了,声音带着哭腔:“长老,求求您通融通融,我就这一面旗,但我真的很想参加擂台赛……我爹娘还等着我进内门光宗耀祖呢!”
旁边的中年长老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规则未明,谁也不能破例。回去等着吧,等长老们商议出结果再说。”
“可……可这是我拼了命才抢来的啊!”少年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手里的普通旗被攥得变了形,“我被赵家会的人打了三拳,肋骨都断了一根,才换来这面旗……”
他的哭诉没能打动长老,执法弟子上前一步,沉声道:“让开,别挡着其他人登记。”少年踉跄着后退,看着裁判台上堆积如山的旗帜,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终瘫坐在地上,茫然地望着天空。
就在广场陷入混乱之际,两道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两记重锤,砸在众人心上。
“都安静!”
李黎明方站在赵家会弟子中间,青衫猎猎,手里把玩着一面玄水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赵家会的二三十名弟子立刻围了上来,形成一道人墙,将周围的散修推开,气势汹汹。
“我赵家会这次共夺得十五面旗,其中玄水旗三面,普通旗十二面!”李黎明方扬声道,目光扫过全场,“我麾下共有二十名弟子参与夺旗赛,按规矩,理应按团队人数分配晋级名额!总不能让我们这么多人,就因为旗帜集中在少数人手里,连擂台赛都进不去吧?”
他这话一出,赵家会的弟子立刻附和起来:
“李哥说得对!我们是团队作战,功劳该大家分!”
“凭什么只看个人旗帜?没有我们掩护,首领能抢到这么多旗吗?”
“必须按团队算!否则我们不服!”
他们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压过了散修们的抱怨声。不少中小团队的弟子也跟着点头——赵家会的诉求,恰好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然而,还没等李黎明方得意多久,另一道清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李首领这话,未免太偏颇了。”
李芳灵从百花会的人群中走出,素白的衣裙在暮色中格外显眼,手里捏着一串用毒草编成的手链,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针锋相对的意味。“百花会共夺得十二面旗,玄水旗两面,普通旗十面,参与弟子十五人。若按人数分配,岂不是让那些偷懒耍滑的人也能浑水摸鱼?”
她微微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依我看,应当按团队总积分计算,积分高的团队,多占几个名额,才算公平。毕竟,有的团队人多,却尽是些拖后腿的;有的团队人少,却个个是精英。”
百花会的弟子立刻高声赞同:
“李师姐说得对!凭实力说话,总比看人头强!”
“我们百花会的姐妹个个奋勇,凭什么要跟混子平分名额?”
“团队总积分优先!这才是公道!”
一方主张“按人数分配”,一方坚持“按总积分计算”,赵家会和百花会的弟子立刻针锋相对地吵了起来。
“人数少就少占名额,哪来那么多废话?”赵家会的一个壮汉吼道。
“总积分没我们高,就想靠人头堆?也不嫌丢人!”百花会的一个女弟子反唇相讥。
“想打架是不是?”
“怕你们不成?”
两边的人越靠越近,手都按在了兵器上,气氛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周围的弟子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被卷入这场纷争。
广场上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散修们抱怨强者垄断旗帜,中小团队支持赵家会的“人数论”,精英小队则附和百花会的“积分论”,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只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负责维持秩序的执法弟子满头大汗,却根本无法控制场面。
演武场北侧的观礼台上,几位负责大比的长老正紧锁眉头,低声商议着什么。为首的执法长老须发皆白,手里握着一根刻满符文的法杖,脸色凝重地听着台下的争吵,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不能再拖了。”一位红脸长老沉声道,“再闹下去,怕是要出乱子。”
“可这两种诉求,各有各的道理啊。”另一位白胡子长老叹气道,“按人数分,难免有浑水摸鱼之辈;按团队积分,又会打击中小团队的积极性。”
“依我看,最麻烦的还是麻陨那小子。”执法长老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七面玄水旗,若是全给他算,其他人怕是真的要炸锅了。”
“可规矩就是规矩,他凭实力抢来的,总不能硬抢回来吧?”红脸长老皱眉道,“那样岂不是寒了强者的心?”
“但也不能让他一人独大。”白胡子长老摇头,“大比是为了选拔人才,不是捧出一个无法无天的霸主。”
几位长老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了半个时辰,台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甚至隐约传来兵器碰撞的脆响。执法长老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都别争了!我有主意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大步走向观礼台中央的高台。负责敲锣的执法弟子见状,立刻敲响了铜锣——“哐!哐!哐!”
三声清脆的锣声如同惊雷,瞬间压过了台下的所有声音。争吵的弟子们纷纷停下,抬头望向高台,就连剑拔弩张的赵家会和百花会,也暂时收了手,目光聚焦在执法长老身上。
广场上鸦雀无声,只剩下风吹动旗帜的“哗啦啦”声。
执法长老站在高台边缘,目光如炬,扫过全场,声如洪钟般响起:“夺旗赛规则,即刻调整!”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取消团队积分,仅论个人旗帜积分!”
台下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团队?个人?这意味着之前的所有争论,都被彻底推翻了。
执法长老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继续宣布:“玄水旗每面计五分,普通旗每面计一分!最终取个人积分前五十名,晋级擂台赛!”
他加重了语气:“其中,玄水旗持有者优先晋级,满三十人则止;剩余二十个名额,由普通旗持有者按积分从高到低补足!”
话音落下,高台下方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更剧烈的骚动。
“个人积分?那我们团队岂不是白忙活了?”
“玄水旗五分?那麻陨七面旗就是三十五分,直接稳进前三十了!”
“优先玄水旗持有者?那我们这些只有普通旗的,岂不是要抢剩下的名额?”
各种议论声、惊呼声、抱怨声再次响起,却与之前的混乱不同——这次,每个人都在飞快地盘算着自己的积分,以及能否挤进前五十。
执法长老看着台下的骚动,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高声道:“规则已改,即刻生效!半个时辰后,公布个人积分排行榜,逾期未登记旗帜者,视为自动放弃!”
新规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演武场这潭浑水中,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有人欢喜,有人愁,每个人的命运似乎都在这一刻被重新改写。
广场东侧的看台上,麻陨依旧靠在柱子上,把玩着天河锤。听到“玄水旗优先晋级”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他来说,无论规则怎么改,晋级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倒是身边几个买了他玄水旗的家族弟子,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低声议论着“这下稳了”。
赵家会和百花会的阵营里,气氛却降到了冰点。李黎明方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发白——他麾下虽然有十五面旗,但大多集中在自己和少数核心弟子手里,按个人积分算,能晋级的恐怕不足五人,远不如按团队分配划算。李芳灵的脸色也很难看,她精心培养的几个副手旗帜不多,这下怕是要被淘汰大半。
中小团队的弟子更是面如死灰。原本寄希望于团队分摊名额,现在只能靠个人积分,而他们手里的旗帜本就不多,分散到个人头上,更是寥寥无几。之前争吵的三人小队,此刻都耷拉着脑袋,那唯一一面普通旗,无论给谁,都只有一分,连争夺剩余名额的资格都没有。
那些手持一面普通旗的弟子,则彻底陷入了绝望。一分,在普通旗持有者里也属于垫底,别说前二十,恐怕连前一百都排不上。之前哀求长老的那个少年,抱着头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压抑的哭声在喧闹中显得格外刺耳。
而在广场角落的槐树下,陈风五人正低声交谈着,脸上的神情算不上轻松,却也没有太多意外。
“个人积分……”王磊摸了摸下巴,“这规则对我们不算坏。”
他们团队有三面玄水旗和四面普通旗,若是按个人分,完全可以让三人拿着玄水旗稳进前三十,剩下两人分普通旗,虽然积分不高,但未必没有机会争夺剩余名额。
“关键是怎么分。”马钰盈看着旗袋,眉头微蹙,“玄水旗只有三面,我们有五个人……”
“我、王磊、覃锋各拿一面玄水旗。”陈风当机立断,“你们两个分普通旗,一人两面,积两分。”
马大壮愣了一下:“那俺和钰盈妹子能行吗?两分会不会太低了?”
“不好说。”覃锋摇了摇头,“但至少比没有强。而且,规则说‘普通旗持有者按积分从高到低补足’,说不定有很多人只有一分,两分或许能压线。”
陈风点头:“当务之急,是赶紧去登记处修改个人积分。晚了怕是会有变动。”
他看了眼远处依旧在争吵的人群,又瞥了眼高台上正准备张贴积分规则细则的长老,低声道:“规则改了,人心也会变。接下来,怕是会有不少人为了积分,铤而走险。我们得小心些,别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夜幕下的演武场,油灯如星,映照着一张张各怀心思的脸。新的规则已经定下,一场围绕着“个人积分”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而陈风五人,也即将在这场新的较量中,做出关乎未来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