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眼皮沉重地颤动，右眼窝深处的抽痛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持续搅动。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电子设备散热的微焦味，充斥鼻腔。
耳边是医疗仪器规律的低频滴答声，还有远处模糊的交谈声，隔着厚重的隔离门，听不真切。
他尝试睁开左眼，视野里是医疗舱熟悉的白色金属顶板，光线柔和，但依旧刺得他眼球发酸。
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发出过度使用后的酸软抗议。后背伤口被重新处理过，传来药膏的清凉感和敷料紧贴皮肤的压迫感。他微微动了动手指，关节僵硬，动作迟缓。
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银座凝固的街道、扭曲的光影人形、爆炸的规则探针、指尖触碰到的冰冷玻璃门，还有那个在地面一闪而过的、残缺的角尺圆规徽记。
“醒了？”旁边传来阿哲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林烨偏过头，看到阿哲瘫坐在旁边的靠背椅上，头发乱糟糟，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他手里拿着一个烧得焦黑、屏幕碎裂的平板终端残骸，正用镊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夹出细小的芯片。
“探针……毁了。”林烨的声音干涩，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嗯，过载烧了核心处理器，数据接口熔在一起了。”阿哲头也不抬，专注地操作着镊子，“不过，最后爆炸前那零点几秒，缓存里应该有点东西。我在试着把存储芯片抠出来。希望没全成灰。”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昏迷了六个小时。高文局长来过了，脸色不太好看。理事会那边压力很大，美国基金会的人一直在追问任务细节，话里话外嫌我们鲁莽，毁了关键设备还没抓到活口。”
林烨沉默地听着。医疗舱的门滑开，高文局长走了进来，依旧穿着指挥服，步伐沉稳，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手里拿着另一个完好的平板终端。
“生命体征稳定了。”高文看了一眼医疗仪器屏幕，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任务报告我看了。时间循环区域在你引爆规则探针后崩溃了，能量扰动平息。我们的人进去清理了现场，救出了百货公司里被困的七个平民，他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记忆混乱和时间感知障碍，但没有生命危险。银座核心区域的规则结构暂时稳定，但非常脆弱，像一块打满补丁的玻璃。”
他走到林烨床边，将手中的终端屏幕转向他。上面显示着一张经过处理的、略显模糊的图片，正是那个残缺的角尺圆规徽记和旁边的箭头符号，拍摄于百货公司门口的地面。
“这个标记，确认是‘违章建造师’内部，一个被称为‘测量师’的低阶行动小队的标识。箭头指向东南方向，经度纬度交叉点，指向太平洋上的一个坐标，那片区域目前没有已知陆地或重要设施，但海底地质活动频繁。”高文用手指放大图片细节，“你们遇到的那个光影守卫，是‘测量师’小队布置的‘规则哨兵’，负责监控和维持那个时间褶皱，并收集时间循环产生的规则熵增数据。你们的闯入和破坏，打断了他们的数据采集。”
“收集数据？”林烨皱眉，背部伤口因动作牵扯传来一阵刺痛。
“墨菲斯的‘归墟协议’需要海量的规则扰动数据来校准和优化。”高文收起终端，目光锐利地看着林烨，“他们把现实当成试验场，每一个异常点都是他们的数据采集器。你们这次行动，虽然破坏了他们的一个节点，但也等于告诉了他们，我们有了新的应对思路，并且……找到了干扰他们数据流的方法。”
这时，阿哲发出一声低呼，他用镊子夹起一粒米粒大小、边缘有些焦黑的芯片，小心地放进一个便携式读取器里。“读出来了！缓存里确实有数据残留！”
读取器的屏幕亮起，快速滚动过大量杂乱扭曲的波形图和符号代码，最后定格在几段相对清晰的规则结构解析图上。图像显示的是时间循环崩溃前瞬间，规则脉络的剧烈变动轨迹。
“看这里，”阿哲指着其中一段波形，“规则流在崩溃时，不是均匀消散，而是有指向性地向几个特定方向逃逸……像是有预设的引流通道！这些通道的终端坐标……和那个箭头指向的坐标区域有重叠！”
高文立刻凑近查看，眼神变得凝重：“他们在利用规则崩溃的能量？引流到预设地点……是为了汇聚能量，还是……输送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高文随身携带的加密通讯器发出急促的震动。他看了一眼号码，眉头紧锁，走到角落接通。通话很简短，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在听，脸色越来越沉。
挂断通讯，高文走回床边，声音低沉：“理事会紧急会议提前了。莫里斯理事联合了另外几位保守派，正式提交了对‘修缮小组’项目的质疑案，要求暂停所有基于‘修缮’理念的行动，并成立联合调查组，评估此次东京任务的‘重大设备损失’和‘战术失误’。基石基金会的卡尔文博士将在两小时后抵达南极基地，要求‘全面了解情况’并‘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
压力瞬间扑面而来。内部的质疑，外部的介入，任务的风险，设备的损毁，还有墨菲斯那边更深层的阴谋。
“我们需要新的装备，”林烨看着高文，左眼目光坚定，“更结实……更精准的。不能总靠……同归于尽。”
高文与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阿哲，集中所有资源，优先修复和改进规则探针，我需要它在四十八小时内达到可实战的稳定状态。林烨，你的任务是尽快恢复，下一次任务不会等太久。”
他转身走向舱门，在门口停顿，没有回头：“守住你们的立场。证明‘修缮’的路，走得通。”
舱门关上。医疗舱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声音。
阿哲抓了抓乱发，看着读取器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叹了口气：“四十八小时……还要应付基金会那帮家伙……真要命。”
林烨没有接话，他闭上左眼，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残存的、如同受损天线般的规则感知上。
右眼窝的剧痛依旧，但在那片混沌的干扰中，他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的规则波动，来自基地深处医疗中心的方向。那波动很紊乱，像狂风中摇曳的烛火，但……确实存在。
苏婉……
几乎同时，阿哲的终端也弹出一条来自医疗中心的加密信息提示。他点开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大了。
“林哥！医疗组刚发的消息！苏姐的脑波活动……出现剧烈波动！规则污染残留反应在……在快速消退？！他们怀疑……她可能要醒了！”
林烨猛地睁开左眼，看向阿哲。
阿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但随即又染上一丝忧虑：“但是……波动模式……和常规苏醒不一样……数据曲线……有点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