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崇在深度昏迷接近二十四小时后,终于在一片模糊的感知和全身无处不在的钝痛中,艰难地找回了意识。医疗团队确认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极度虚弱,更严重的是他所使用的原型腰带——那台集成了S.d.部门尖端科技与未知元素能量的精密设备,在过载和蛇的烈焰冲击下受损极为严重,核心能量回路多处熔断,数据存储单元也出现了物理性损伤,短期内绝对无法再承受高强度的变身战斗。部门的意见是,必须立刻将他连同腰带一起,通过特殊渠道送回总部,进行深度检修,并尝试从受损的数据单元中提取可能记录下的、关于首领低语和情绪之网的宝贵信息。
然而,玖崇醒来后,甚至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用沙哑而坚定的声音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调取星辉游乐园一战的全部战斗记录影像、能量波动数据图谱以及部门的初步分析报告。他半靠在升起的医疗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臂上还插着维持营养和药物的点滴,唯有那双透过镜片(医疗人员替他戴上了备用眼镜)的眼睛,依旧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理智光芒。
当高清晰度的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展开,无声地重现那惨烈的战斗画面——杨楷在鸽的言语刺激和影偶围攻下,那骤然爆发的、几乎失控的金色能量;自己为了掩护而强行提升闪耀弓矢输出,最终导致腰带过载崩解;牙那狂暴而纯粹、仿佛只为破坏而存在的黑白身影与蛇的死斗;那支突如其来、精准打断鸽致命一击的神秘净化箭矢;以及最后,那如同深渊本身低语般降临的恐怖威压,和杨楷背负着自己,在牙意味不明的注视与鸽冰冷的威胁下,被迫撤离战场的无奈身影……
玖崇沉默着,一言不发地看完了全部记录,又仔细翻阅了那份措辞严谨却难掩严峻形势的分析报告。整个过程,他脸上的血色似乎又褪去了几分,唯有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因剧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沉默了足足有十分钟,仿佛在重新计算、评估所有的变量和可能性,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气音,但每一个字都依旧清晰、冷静,如同冰层下的流水:
“我们太弱了。”这句话不是抱怨,而是冰冷的陈述,带着一种剖析事实的残酷,“不仅仅是绝对力量层面的差距,更在于情报的严重缺失和战略上的被动。我们对敌人的了解,仅限于他们愿意展示给我们的部分,而对于他们的核心目的、组织结构,甚至那个‘主上’的本质,都知之甚少。”
杨楷一直守在一旁,闻言深深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左肩伤口处传来的、与阴影能量对抗的隐痛,此刻远不及他心中的愧疚与无力感。他知道,玖崇的伤,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保护当时情绪濒临失控的他。
“那个自称为‘牙’的刘云,”玖崇继续分析,语速缓慢却条理分明,仿佛在推导一个复杂的公式,“他的个体战斗力确实极其强悍,甚至可能单独压制三大干部之一的蛇。但是,他的立场完全无法判断,动机成谜。他攻击蛇,更大概率是出于其力量本质——那种极致的‘否定’与‘破坏’——对‘嗔怒’这种强烈负面情绪的天然排斥和攻击性,就如同水与火无法相容。这并非出于正义或帮助我们。从战斗记录来看,他的目标始终只有蛇,对我们的困境毫不在意,甚至在最后……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评估着局势。关键时刻,他绝不会成为我们可以依赖的盟友,其不可控性和潜在威胁,甚至可能不亚于干部。”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记录中那支神秘箭矢出现的定格画面。“至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其能量特征在我们的数据库中没有丝毫匹配记录,纯净的净化属性虽然暂时帮助了我们,打断了鸽的节奏,但其真实目的完全不明。是敌是友?是另一股势力试图插手,还是某个独行的超能力者?我们一无所知。在情况未明之前,绝对不能因为一次看似善意的介入就轻易付出信任。也许,那只是为了避免钥匙过早落入鸽手中的权宜之计。”
分析完外部的不确定因素,玖崇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杨楷身上,那眼神异常复杂,混合着战友的信任、理性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部门内部,尤其是总部那边,对你不信任的声音,经过这次事件,已经越来越大了,杨楷。”他直接点出了最敏感的问题,“这次行动的失败,损失惨重,固然有敌人过于强大的客观原因,但你作为主要战力,在战斗中因情绪波动而险些失控,以及最后……你受伤后被鸽的阴影能量深度侵蚀,至今无法彻底清除,这些都成为了他们质疑的重点。”
杨楷勐地抬头,眼中带着被刺痛的神色和急切:“我不会被控制!我不会背叛!”
“我知道你不会!”玖崇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但随即又恢复了冷静,“我相信你的意志,部门里了解你为人的同事也愿意相信。但是,质疑者需要的是证据,是可控性,是风险评估报告上的绿色指标。在他们看来,一个无法完全控制自身力量、且体内残留着敌方高级干部侵蚀性能量的个体,本身就是一个极高风险的不稳定因素。这种不稳定,在关键时刻可能造成灾难性后果,甚至……存在被敌人利用、反向解析钥匙力量的可能。因此,在你无法证明自己可以完全掌控钥匙力量,尤其是彻底清除掉体内阴影能量侵蚀之前,部门高层很可能不会批准你参与下一次针对干部或‘主上’的重大行动。这是程序,也是风险控制。”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牵动了伤口,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继续说道:“而且,围绕着如何对待‘牙’和那个神秘弓箭手,内部也产生了巨大的争议。一部分激进派认为,应该尝试接触,甚至不惜代价进行‘控制’或‘收容’,以增强我方战力;而保守派则坚决反对,认为引入两个完全不可控、立场不明的强大个体,无异于引狼入室,会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这种争议,本身也反映了部门在面对空前压力时,内部策略的分裂和信心不足。”
猜忌的裂痕,不仅仅在敌人与潜在的盟友之间清晰可见,也开始在团队内部,在信任与规程之间,悄然蔓延、加深。力量的提升和可靠的情报,在惨败的映衬下,成为了眼下最为迫切、关乎生死存亡的需求。前路迷雾重重,而内部的暗流,或许比外部的敌人更加难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