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里,灯光昏黄。杨楷面前的光屏上,鸽(高逸)那扭曲的、蛇(林曼)那焚尽一切的、豚(安乐先生)那温柔的,如同三幅色调迥异却同样令人心悸的画卷,缓缓铺陈开来。他关闭了最后一份档案,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却无法驱散脑海中那三个由痛苦、执念与绝望交织而成的身影。
一股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攫住了他的呼吸。这些干部,这些他必须面对和击败的敌人,他们并非神话中天生邪恶的恶魔,也非单纯追求破坏的疯子。他们是活生生的、曾经拥有过梦想、才华甚至某种理想主义的,却在命运无情的捉弄和自身极端性格的驱使下,一步步滑入了无法回头的深渊,成为了如今这般,被单一而极端信念彻底支配的迷失者。
鸽(高逸),他曾是才华横溢的修复师,对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与追求。然而,这份追求在双月异象的扭曲下,异化成了对灵魂光晕的掠夺与占有。他建立,将情感与灵光凝固成永恒的标本,在他那套自洽的扭曲美学中,这是对的最高敬意与拯救,是使其免于时光磨损的慈悲。为此,他可以漠视生命的尊严、情感的归属,将活生生的体验物化为冰冷的收藏。他追求的,建立在无数被强行终止的基础之上。
蛇(林曼),她曾心怀壮志,试图以科学之力驾驭狂暴的情绪能量,化害为利,初衷甚至带有几分乌托邦式的理想色彩。然而,现实的不公与背叛,如同不断添加的柴薪,点燃了她内心的怒火。双月之夜,这怒火与失控的能量融合,将她化为了复仇的火焰。她焚毁过往,审判仇敌,最终将怒火指向整个她认为扭曲丑恶的世界。在她看来,唯有最纯粹的、焚尽一切的业火,才能实现最终的、绝对的,让所有的不公与污秽在烈焰中同归于尽。她拥抱毁灭,视其为最终的净化手段。
豚(安乐先生),他或许从未感受过真实情感的温度,现实的痛苦与复杂于他而言是难以承受的负荷。他逃避,他构建虚幻的完美世界,最终在异象的催化下,获得了将这完美世界强加于现实的能力。他真心认为思考是痛苦之源,欲望是争斗之根,他散播,让人们沉入无忧的安眠,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并非伤害,而是最深沉的与,是将众生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终极善行。他以剥夺人性(思考、情感、欲望)为代价,来换取他所以为的。
这三种极端的信念,如同三根拧紧的、色泽黑暗的丝线,与杨楷内心那最朴素、最原始的愿望——守护眼前之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的碰撞。
杨楷的信念,源于他在孤儿院时对微弱温暖的珍惜,源于他对叶小鹿笑容的守护,源于他对玖崇并肩作战的信赖,甚至源于他对这座城市中那些平凡而挣扎生活的普通人的责任。他想要守护的,是那些具体的、鲜活的、充满缺陷却也充满可能性的与。是哭泣的孩子,是微笑的少女,是奋战的同伴,是万家灯火下的悲欢离合。
而干部们的信念,则指向某种抽象的、绝对的、却以牺牲具体生命与人性为代价的终极目标——永恒之美、绝对公正、虚假安宁。
这不仅是立场的对立,更是世界观与价值观的根本性冲突。杨楷清晰地意识到,未来的战斗,将远远超越单纯力量的比拼、招式的往来。那将是信念与信念的交锋,是对何为价值何为意义生命为何而存在这些根本问题的残酷争论。
他必须用自己的行动,用自己的,去对抗鸽的、蛇的、豚的。他必须证明,流动的、会消逝的,其价值远胜于被凝固的;充满挣扎与不完美的,其意义远超于被强行净化的;拥有痛苦与欢乐的真实人性,其珍贵程度,绝非那种被剥夺一切的虚假安宁所能比拟。
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他面对的,不仅是三个拥有强大力量的敌人,更是三种具有极强诱惑力与扭曲逻辑的极端思想。在疲惫时,在绝望时,他是否也会有一瞬间,对那种一劳永逸的永恒、公正或安宁产生动摇?
杨楷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曙光之力的余温。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这座在夜色中呼吸的城市。灯光点点,每一盏灯的背後,都是一个与他一样,在复杂世界中努力生活、拥有着各自珍视之物的灵魂。
他的信念,并非孤军奋战。叶小鹿的歌声,玖崇的理性,陈琳的勇气,乃至这座城市中无数平凡人的坚持,都是他信念的基石。
我不认同你们的道路,他对着窗外无尽的夜色,也是对着那三个隐藏在黑暗中的迷失者,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我会用我的方式,守护这一切。这就是我的……信念。
信念的交锋,已然无声地展开。而这场交锋的结果,将决定这座城市,乃至更多人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