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上的杀机并未因黑衣首领的败退而消散,反而如同被惊扰的蜂群,变得更加密集狂乱。剩余的十余名死士彻底放弃了生擒的打算,刀锋尽数指向沈砚三人的要害,攻势如潮,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尔朱焕浴血奋战,弯刀卷刃,身上再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兀自不退,如同受伤的孤狼,发出震慑敌胆的咆哮,每一次挥刀都带着崩山裂石的力量,牢牢守住一方。元明月身法已显迟滞,柳叶镖早已用尽,短刃格挡间虎口迸裂,鲜血染红了袖口,但她眼神依旧清亮坚定,与尔朱焕相互策应,勉力支撑。
沈砚的情况最为凶险。那黑衣首领虽被“碎星指”反噬,内息紊乱,但战斗经验极其丰富,他不再轻易动用那消耗巨大的星辰之力,转而凭借精妙狠辣的近身短打招式,配合周身萦绕的星屑护体气劲,如附骨之疽般缠住沈砚。指风凌厉,专攻沈砚运使“洞玄之眼”时周身气机流转的细微节点,逼得沈砚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应对,无法再如之前般从容洞察全局,引导战局。
“沈兄弟,这样下去不行!”尔朱焕格开两把劈来的横刀,喘着粗气吼道,声音带着血沫子,“这帮杂碎不要命了!”
沈砚险之又险地避开黑衣首领一记戳向咽喉的指刀,指尖劲风擦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痕。他目光扫过战场,洞玄之眼在极限压力下艰难运转,视野中的气运图景混乱不堪,代表死士的暗灰色气流疯狂燃烧,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而在更外围的黑暗中,他隐约感觉到另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意念正在缓缓苏醒、靠近,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般的淡漠。
必须速战速决!
“明月,东南巽位,三步后撤,掷地!”沈砚忽然清喝一声,声音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元明月虽不明所以,但对沈砚的信任已成本能,闻声毫不迟疑,脚下一点,精准地向东南方位撤出三步,同时将手中仅剩的一枚用来固定发丝的普通银簪灌入内力,狠狠掷向脚下地面!
“噗!”银簪没入焦土。
也就在这一刻,那名一直主攻元明月的死士正好扑至她原先站立之处,脚下似乎踩中了某种无形之物,身形猛地一滞,周身流转的气机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涩!这本是微不足道的一瞬,但在高手眼中,已是致命的破绽!
一直分心关注全局的尔朱焕岂会错过?他怒吼一声,完全不顾身后劈来的刀锋,合身扑上,饱饮鲜血的弯刀化作一道凄厉的弧光,从那死士颈间掠过!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鲜血如泉喷涌。
而尔朱焕的后背,也被一道刀光狠狠劈中,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他闷哼一声,向前踉跄几步,以刀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尔朱大哥!”元明月惊呼。
“死不了!”尔朱焕咧嘴,露出被鲜血染红的牙齿,笑容狰狞,“痛快!”
黑衣首领见手下精锐竟被如此击杀,眼中怒火更盛,攻势再催三分,星屑缭绕的双手幻化出漫天掌影,将沈砚周身要害尽数笼罩。
沈砚却在此刻闭上了双眼。
并非放弃,而是将“洞玄之眼”的感知向内收缩,集中于自身方寸之间。外界的一切喧嚣迅速远去,在他“心”的视野里,只剩下黑衣首领那狂暴攻击中,因情绪波动和内息紊乱而产生的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蛛丝般纤细的“断点”。这断点并非招式破绽,而是其气运与攻击意图在极度愤怒下产生的微小“延迟”。
就是现在!
沈砚动了!他没有闪避那看似密不透风的掌影,反而迎着最密集处,并指如剑,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淡金色气劲凝聚,不快,却精准无比地点向那虚无缥缈的“延迟”之点!
“嗤——”
仿佛热刀切入牛油,又像是气泡被戳破的轻响。
漫天掌影骤然消散。黑衣首领前冲的身形猛地僵住,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里没有任何伤口,但他凝聚的掌力、奔腾的内息,乃至周身护体的星屑气劲,都在方才那一瞬间,被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指彻底“点散”,反噬之力让他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
“噗!”他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踉跄后退,看向沈砚的眼神充满了惊骇与恐惧。“你…你这是什么妖法?!”
沈砚缓缓睁开眼,脸色亦有些苍白,方才那一指看似轻松,实则耗尽了他大半心神与内力。他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影’先生,还是宇文家的星奴?”
黑衣首领眼神闪烁,咬牙不答,只是死死盯着沈砚,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残余的几名死士见首领重伤,攻势稍缓,但仍围而不散。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骤然降临在这片废墟之上!空气变得粘稠,风声戛然而止,连燃烧的火把光芒都似乎黯淡了几分。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沈砚猛地抬头,望向威压传来的方向——那片沉沦在夜色中的皇宫。在他的洞玄视野中,一道无法形容其庞大的、由无数冰冷星辉凝聚而成的“意念”,如同苏醒的远古神只,漠然地“注视”着这里。那意念的核心,是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对万物运转规律的绝对掌控欲,与他在观风阁上感受到的“目光”同源,却强大了何止百倍!
一道清晰无比、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同时在沈砚、元明月、尔朱焕,乃至那黑衣首领的脑海中直接响起:
“窥探星轨,扰动命数。蝼蚁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到,而是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带着一种裁决万物生死的冷酷。
黑衣首领闻声,脸上瞬间涌现出狂热与无比的敬畏,挣扎着想要跪拜,却因伤势无法做到,只能嘶声喊道:“星主…恕罪!”
星主!天道盟之主!
沈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涌来,要将他渺小的意识彻底碾碎。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但眼神依旧清明,脊梁挺得笔直,毫不退缩地以自身意念对抗着那股浩瀚威压。
元明月和尔朱焕虽未直接承受主要压力,但也面色发白,心神震荡,几乎难以站立。
那被称为“星主”的意念似乎对沈砚的顽强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漠然兴趣:
“洞玄之眼…观星楼最后的火种。可惜,生不逢时。”
话音落下,那股恐怖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废墟中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残余的死士面面相觑,不敢再动。那黑衣首领失魂落魄,仿佛信仰崩塌。
沈砚缓缓擦去嘴角血迹,目光从皇宫方向收回,变得无比深邃。他弯腰,从地上拾起那半块触手温润却散发着阴寒之气的幽光玉佩碎片,紧紧握在手心。
“星主…宇文家…‘影’…”他低声自语,将所有的线索碎片拼凑在一起,一个笼罩在北魏上空,意图倾覆国本、重定乾坤的庞大阴谋网络,终于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他看向搀扶住尔朱焕、面露忧色的元明月,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远处,平城报晓的钟声隐隐传来,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