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平城上空的薄雾,却驱不散隆昌货栈弥漫的血腥与焦灼。在沈砚的洞玄之眼视野中,昨夜激战残留的杀气、死气与各种紊乱的气运依旧在空中交织缠绕,形成一片浑浊的暗红色气运云团,缓缓流动。战斗的痕迹尚未清理完毕,雷啸正指挥缇骑清点俘虏、收敛阵亡同袍的遗体,气氛肃杀而沉重。尔朱焕安排部曲在外围警戒,自己则提刀立于仓库门口,如同门神,虎视眈眈。
沈砚将最重要的总账与那几封密信贴身藏好,只将几本记录具体军械流向的账册拿在手中。他深知,这些账本虽是铁证,但此刻暴露全部底牌为时过早,尤其是那可能与宇文玥相关的笔迹,更需谨慎处置。
就在他准备让雷啸派人先将俘虏和现有账册押回皇城司时,货栈残破的大门处,传来一阵密集而整齐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一股毫不掩饰的肃杀之气汹涌而来!
众人脸色一变。尔朱焕猛地握紧刀柄,雷啸也瞬间直起身,挥手示意,残存的缇骑立刻收缩,结成防御阵型,警惕地望向门口。
只见大批身着玄色劲装、腰佩狭锋长刀的皇城司缇骑,如潮水般涌入庭院,人数远超雷啸所部,瞬间便将整个货栈内部控制起来。他们眼神锐利,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宇文副指挥使的直属精锐。
人群分开,身着紫色副指挥使官袍的宇文护缓步走入。在沈砚的洞玄之眼中,此人周身缠绕的青黑色官运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带着阴冷黏腻的气息向四周蔓延,与货栈内残留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他三角眼中寒光闪烁,先是扫过一片狼藉、血迹未干的庭院,目光在那些被捆缚的俘虏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沈砚和他手中的账册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沈顾问,真是好大的手笔!宇文护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随着他的话语,那青黑色的毒蛇气运猛地昂首,散发出阵阵令人窒息的威压,试图在气势上压倒沈砚。“未经司正大人与我联署调令,擅自动用司内力量,于此偏僻之地私启战端,造成如此重大伤亡,惊扰民生,破坏漕运货栈……你可知罪?!”
他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将一场精心策划的反击定性为非法行动和严重事故。
尔朱焕勃然大怒,上前一步,声若洪钟:“放你娘的狗屁!俺们是剿灭叛贼、缴获赃物!宇文护,你眼睛瞎了不成?这些就是勾结弥勒教、倒卖军械的逆党!”
宇文护眼皮都未抬一下,仿佛没听到尔朱焕的话,只盯着沈砚,语气转厉:“尔朱焕,你一介边将,无诏滞留平城,插手皇城司事务,本官还未追究你的罪责!此地现在由本官接管!来人,将一干人犯、赃物,全部带回衙署,严加看管!沈砚,尔朱焕,你二人随本官回去,接受质询!”
他身后如狼似虎的缇骑立刻上前,就要抢夺雷啸等人看管的俘虏和沈砚手中的账册。
“我看谁敢!”尔朱焕怒吼,环首刀铿然出鞘半寸,他身后的北疆猎手们也同时踏前一步,弓弦拉响,刀锋出鞘,一股蛮荒惨烈的沙场气息瞬间爆发,竟将那些逼近的宇文系缇骑逼得气息一滞,动作顿住。
雷啸虽未出声,但其麾下残存的缇骑也同时握紧了兵刃,沉默地挡在俘虏和账册之前,寸步不让。他们虽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那股经昨夜血战淬炼出的铁血气势,竟丝毫不落下风。
双方剑拔弩张,气势碰撞之下,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在沈砚的感知中,尔朱焕部曲血红色的沙场煞气、雷啸缇骑银白色的森然官运,与宇文护手下玄黑色的精锐气运相互冲撞挤压,在场中形成肉眼不可见的气运漩涡,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全场!
“宇文副指挥使,好大的官威啊。”沈砚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骚动。他上前一步,与尔朱焕并肩而立,目光直视宇文护,“接管?质询?不知宇文大人是以何名义接管皇城司雷指挥使依法缴获的赃物与擒获的要犯?又以何条例,质询手持司正大人亲赐‘狴犴令’,奉命查案的本顾问?”
他手腕一翻,那枚刻有狴犴纹的玄铁令牌赫然出现在掌心。在洞玄之眼的视野中,这令牌散发着纯正的金色官运,与司正的气息同源,在晨光下不仅泛着冰冷的幽光,更荡开一圈无形的威压,让那些逼近的宇文系缇骑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见到“狴犴令”,那些逼近的宇文系缇骑脸色微变,脚步不由自主地放缓,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眼角抽搐了一下,他没想到司正竟将贴身令牌都给了沈砚!这意味着司正对此事的支持力度远超他的预估。他强压怒火,寒声道:“狴犴令是让你查案,不是让你擅权滥杀!此地伤亡如此之重,本官身为副指挥使,有权过问!你若心中无鬼,为何不敢将人犯赃物交予本官核查?”
“核查自然要核查,但不是在此地,也不是由宇文大人你……单独核查。”沈砚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人犯与账册,需即刻押送回皇城司,由司正大人亲自过目,并会同有司共同审理。至于昨夜行动之权责,沈某自会向司正大人详细禀报,不劳宇文大人费心。”
他寸步不让,直接点明要司正和多方会审,根本不给宇文护单独接触人犯和账册的机会。
宇文护脸色铁青,他身后一名心腹低声提醒:“大人,硬抢恐怕……名不正言不顺,一旦冲突,司正那里……”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一个平和温润、却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声音从货栈大门外传来:
“此地,好生热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司正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依旧是那身藏青常服,但在他现身的刹那,一股中正平和却深不可测的气运便笼罩全场,如同深潭投入石子,将场中所有躁动冲突的气运尽数抚平。他就那样静静立着,却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的中心。他身后只跟着两名随从,气息平凡。
但在场所有人,包括宇文护在内,见到司正亲临,心中都是一凛,下意识地收敛了气息。
宇文护立刻躬身行礼:“司正大人!您来得正好!沈砚与尔朱焕擅启战端,造成重大伤亡,下官正欲……”
司正抬手,轻轻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过庭院,在那些俘虏和沈砚手中的账册上停留一瞬,最后落在宇文护脸上,淡淡道:“事情的经过,老夫已知晓大概。沈顾问昨夜行动,是奉老夫密令,持‘狴犴令’行事。缴获赃物,擒获要犯,乃是大功一件。”
一句话,便将宇文护的所有指控轻描淡写地化解。
宇文护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却不敢反驳。
司正继续道:“不过,宇文副指挥使所言亦有理,伤亡不小,需有个交代。这样吧,”他看向沈砚和宇文护,“人犯与账册,即刻押回司内,由老夫亲自看管。审讯之事,便由宇文副指挥使你,协同沈顾问,共同进行吧。也好让大家都……放心。”
共同审讯!司正此言,看似折中,实则又将宇文护拉回了局内。在沈砚的洞玄之眼感知中,司正说出这个决定时,其周身那深潭般的气运微微荡漾,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这既给了宇文护接触部分证据的机会,又何尝不是给了他一个继续表演的舞台?
沈砚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瞬间明白了司正的用意——既要保住核心证据和成果,又不能让宇文系狗急跳墙,需维持表面平衡,徐徐图之。他拱手道:“沈某遵命。”
宇文护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甘,也只得躬身:“下官……遵命。”他看向沈砚的眼神,更加阴寒刺骨。
司正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缓步离去,仿佛只是来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随着这些人犯和账册进入皇城司,才刚刚开始。在沈砚的感知中,宇文护离去时那阴寒刺骨的眼神,以及其气运中一闪而逝的狠厉决绝,都预示着这场审讯绝不会风平浪静。共同审讯,意味着另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即将在森严的衙署内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