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傍晚突然下起来的,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没半会儿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砚知堂的青石板台阶上,溅起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苏砚刚收拾好修复工具,就听到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推门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还有雨水顺着衣角滴落的“嗒嗒”声。
她抬头看去,门口站着的是陈瑶——
头发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几缕黏在额头上,脸色苍白得吓人,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灰色的布包,布包被雨水泡得发胀,边角都在滴水。
她站在门口,没敢进来,像是在犹豫,又像是被雨水冻得发僵,嘴唇微微颤抖着,说不出话。
“快进来,别淋着了。”
苏砚一见到陈瑶站在门口,浑身都湿透了,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忙快步上前,从柜子里抽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快步走到陈瑶面前,将毛巾递到她的手中,关切地说道。
陈瑶接过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有些狼狈地笑了笑,说道:“谢谢。”
苏砚看着陈瑶那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显得有些憔悴,心中一阵心疼,她连忙伸出手,轻轻地将陈瑶拉进屋里,避开门口的雨帘,以免她再被雨水淋湿。
“怎么这么大的雨还跑过来?出什么事了?”
苏砚让陈瑶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一脸担忧地问道。
陈瑶接过毛巾,却没擦脸,只是死死攥着,指节都泛了白。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鞋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恐惧,声音发颤:
“苏……苏姐姐,我……我又梦到太奶奶了。”
“梦到太奶奶?”
苏砚心里一紧,拉着她坐到门口的小板凳上,“梦到她什么了?是不是和之前一样,说照片没修好?”
陈瑶摇了摇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
“不是……这次她跟我说,‘照片里有东西’,让我把‘藏着的东西’给你……
我醒了之后,翻遍了太奶奶留下的那个木盒,就找到了这个。”
她说着,慢慢松开攥得发皱的布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民国时期的锦盒——
锦盒是暗红色的,上面绣着的缠枝莲图案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陈瑶捧着锦盒,手指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打开搭扣,里面躺着一枚珍珠发饰。
苏砚的目光落在发饰上,呼吸猛地一滞——
那枚发饰的样式,和照片里红衣女人发间的、和母亲旧照片里戴着的,一模一样!
银质的底托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氧化发黑,上面镶嵌的珍珠虽然不大,却圆润光洁,只是表面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这……”苏砚指着发饰,声音有些发哑,“这是你太奶奶的?”
陈瑶点了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之前没敢跟你说……这个发饰,是我奶奶说的,当年太奶奶缢亡之后,从阁楼的木梁上拆下来的——
就挂在她……她上吊的那个地方。”
“从木梁上拆下来的?”
苏砚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老周在《异闻录》里写的“别碰阁楼的木梁”,想起影像里红衣女人站在木梁下的绝望模样,一股寒意顺着脊背慢慢爬上来。
这枚发饰,竟然和红衣女人的死亡现场直接关联,难怪陈瑶之前不敢说——
换作是谁,拿着这样一件东西,都会觉得害怕。
“对不起,苏姐姐,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陈瑶哽咽着,把锦盒往苏砚面前推了推,“我就是……我就是怕你知道了之后,不敢再修照片了。
可太奶奶连续两晚都梦到我,催我把这个给你,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苏砚看着陈瑶通红的眼睛,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有对陈瑶处境的理解,有对这枚发饰来历的震惊,还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这枚发饰,或许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慢慢拿起锦盒里的珍珠发饰。
指尖刚触到发饰冰凉的银托,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女人叹息——
轻得像风吹过晒衣绳上的棉絮,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郁,像是积压了几十年的委屈,又像是某种无声的提醒。
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绝不是窗外的雨声,也不是陈瑶的啜泣声。
苏砚浑身一僵,指尖的寒意瞬间窜到后颈。
她猛地抬头看向陈瑶,陈瑶还在低头抹眼泪,显然没听到那声叹息。
她又侧耳听了听,周围只有雨声和陈瑶的抽泣声,刚才的叹息,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可那声音的质感,却让她心跳加速——
不是红衣女人那种带着绝望的声调,也不是陈瑶的稚嫩,而是一种她无比熟悉的、带着点疲惫和温柔的音色,像极了……像极了母亲!
她握着发饰的手指微微颤抖,再次仔细回想那声叹息——
没错,那种轻轻的、带着点无奈的调子,和她小时候听母亲哄她睡觉、轻声叹息时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这枚发饰是红衣女人的,为什么会传来像母亲的叹息?
是因为发饰沾染了太多执念,还是……
母亲的失踪,真的和红衣女人、和影缝,有着某种更深的联系?
苏砚盯着手里的珍珠发饰,珍珠表面的划痕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她突然想起修复照片时触发的影像,想起母亲笔记里的“影缝的人来了”,想起老周那句“别深查红衣的事,对你妈不好”,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因为这枚发饰、这声叹息,慢慢交织到了一起。
雨还在下,敲打着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苏砚握着那枚带着寒意的发饰,心里清楚,从陈瑶带着这枚发饰冒雨赶来的这一刻起,她再也没办法停下追查的脚步——
这不仅关乎红衣女人的秘密,更关乎母亲失踪的真相,哪怕前方的路再危险,她也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