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的指尖刚抠住破洞外侧的青砖,掌心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之前爬进来时被砖碴划开的伤口,这会儿被汗水浸得发疼,混着阁楼里带出来的灰尘,在指缝间结成了一层灰蒙蒙的痂。
她深吸一口气,借着这股疼劲儿稳住身形,先把一条腿迈出去,踩在墙根松软的泥土上,再慢慢把上半身挪出来,后背刚离开潮湿的砖洞,就撞进一片滚烫的阳光里。
七月的晨光已经带着暑气,晒在沾满灰尘的后背,像贴了片暖烘烘的粗布,连带着藏在贴身口袋里的残纸都热了几分。
她低头拍了拍衣角,想把沾在上面的蛛网和木屑拍掉,却没注意到,藏在袖口的小半块瓷碗碎片(刚才从梳妆台桌角摸的,怕被发现没敢拿完整的),正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边缘的缺口蹭着小臂,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站那儿别动!”
一声清亮的男声突然从斜前方传来,带着点刚从阴凉处出来的凉意。
苏砚的动作瞬间僵住,拍着衣角的手悬在半空,慢慢抬头——
只见阁楼正前方那棵老槐树下,站着个穿藏蓝色警服的年轻人,个子不算高,但肩背挺得笔直,腰间的黑色皮带把警服衬得很规整,左边胸袋上别着的警号“0”在阳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他手里攥着个深棕色的记事本,封皮边缘磨得发白,右下角还沾着块干了的墨迹,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轻轻搭在警棍的挂扣上,眼神里带着几分职业性的警觉,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苏砚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垂在身侧的手往后背藏了藏——
那里的口袋里,除了刚找到的残纸和瓷碗碎片,还有母亲留下的“影”字铜扣,这些东西绝不能被外人看到,尤其是穿警服的人。
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
“警官您好,我……我就是路过,看这房子挺老的,就好奇多看了两眼。”
这话刚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毕竟刚从别人的危房里爬出来,衣角还沾着阁楼里的灰尘,怎么看都不像“路过”。
果不其然,那民警挑了挑眉,往前迈了两步,停在离她大概四米远的地方,这个距离既保持了安全,又能清楚看到她的神情。
他低头翻开手里的记事本,指尖划过前面几页,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声音在安静的西巷里格外清晰。
“路过?”
他抬眼扫了一眼苏砚沾着泥土的帆布鞋,又看向阁楼那个半人高的破洞,嘴角轻轻扯了一下,“路过会爬进危房的墙洞里?
这阁楼去年就被社区贴了‘禁止入内’的警示标语,你没看见?”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阁楼木门上方——
那里确实贴着张褪色的红纸,只是被爬满的爬山虎遮了大半,只露出“危险”两个模糊的字。
苏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说辞:
“我……我是砚知堂的修复师,叫苏砚。
客户托我找她太奶奶留下的旧物,说是当年可能住在这里,我想着进来快找快出,没注意看标语。”
她故意把“修复师”“客户”这些词说得清楚些,想让对方觉得这是正常的工作范畴,减少怀疑。
民警听到“砚知堂”三个字时,翻记事本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停在某一页的边缘,抬头看她的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之前的警觉,倒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合上记事本,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的墨迹,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
“砚知堂?老城区街口那家修旧物的店?”
见苏砚点头,他又补充道,“我叫李哲,是这片社区的民警,去年调过来的。”
他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树荫刚好挡住晒在他脸上的阳光,让他原本有些严肃的神情柔和了几分。
“你刚才说找客户太奶奶的旧物——三年前,也有个女人来这阁楼找东西,也是说找‘旧物’,后来没了消息,最后报了失踪。”李哲的目光落在阁楼爬满爬山虎的墙面上,像是在透过藤蔓看里面的景象,“她叫苏兰,是你母亲吧?”
“苏兰”这两个字,像一颗被晒得发烫的小石子,突然砸进苏砚的心里,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攥着口袋里残纸的指尖猛地收紧,纸页的脆边硌得掌心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疼得她指尖微微发抖。
她盯着李哲的脸,喉咙有点发紧,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轻:
“你……你怎么知道?你见过我妈?”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从一个“外人”嘴里,听到母亲和这座阁楼的直接关联。
老周只敢含糊地说“别深查对你妈不好”,西巷的老奶奶也只记得母亲穿蓝布衫、问过“林生”,可眼前的李哲,不仅叫出了母亲的名字,还知道她是来阁楼找东西后失踪的——
这说明,母亲当年的事,警方是有正式记录的,不是模糊的邻里传言。
李哲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的塑封袋,里面装着一叠泛黄的纸,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登记表,递到苏砚面前:
“这是你母亲当年在社区登记的‘访客登记表’,因为后来报了失踪,案卷里一直存着。
我去年整理旧案卷时见过,刚才听到你姓苏、是砚知堂的,就猜会不会是一家人。”
苏砚伸手接过来,指尖碰到塑封袋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
登记表比她想象中要小,大概只有手掌那么大,边缘因为常年被翻看,已经有些卷边,右上角贴着一张小小的一寸照片——
照片里的母亲,头发比苏砚记忆中短些,齐肩的长度,发尾微微翘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和家里桌角那张“最后一张照片”上的神情一模一样。
只是这张照片里,母亲的耳朵上还戴着一对小小的银耳钉,是苏砚小时候亲手给她戴上的,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这张表……”
苏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塑封里的照片,声音有点发哑,“我妈当年登记的‘访客事由’,写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