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仓库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时,苏砚清晰地听到了门闩落下的轻响——
那不是风的作用,更像是有人在门外刻意拨动了机关。
黑暗瞬间像潮水般涌来,将她彻底包裹,连从头顶洞口透下的几缕晨光也被吞噬大半,只在地面中央留下一小片模糊的亮区,像被墨汁晕染的宣纸,微弱得随时会消散。
空气中的霉味骤然变浓,混杂着纸张腐朽的干燥气息和青砖潮湿的腥气,钻入鼻腔,呛得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咳嗽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撞上四壁,又反弹回来,变成细碎的回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苏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指尖冰凉,却死死攥着怀里的黑色笔记本——
那是母亲的字迹,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仿佛只要握紧它,就能离母亲更近一点。
她站在原地僵了几秒,耳朵紧紧贴着空气,试图捕捉门外的动静。
可仓库里太静了,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能听到灰尘从木箱上滑落的“簌簌”声。
门外没有脚步声,没有说话声,只有一片死寂——
这种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人恐惧,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将她困在其中。
苏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摸索着从外套内兜掏出手机,指尖触到冰凉的机身时,心里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
按下开机键的瞬间,屏幕亮起的白光刺得她眼睛微眯,她赶紧调低亮度,将手机举到面前。
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显示“23%”,旁边还有一个低电量提示的小红点——
她出门时忘了充电,现在只能省着用。
她点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道纤细的光束从镜头处射出,在黑暗中劈开一条通路。
苏砚握着手机,缓慢地转动身体,光束扫过仓库的每一个角落:
四周的土灰色墙壁上,挂着几盏早已锈蚀的煤油灯,灯盏里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灯芯早已化为灰烬;
地面上整齐地堆着十几个木制箱子,箱子的木材已经发黑,有的箱盖歪斜着,露出里面堆叠的旧书和泛黄的纸张;
仓库最里面的角落,那个贴着“实验体37号”标签的木箱格外显眼,箱盖半开着,红色的旗袍边角从里面露出来,像一抹凝固的血迹。
苏砚的目光最终落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她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木箱旁,小心翼翼地坐下,将手机放在腿上,光束刚好照亮笔记本的封面。
“苏兰的调查记录”——六个钢笔字工整地写在皮革封面上,字体清秀,笔画间带着母亲特有的柔和,和苏砚记忆里母亲为她批改作业时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伸出指尖,轻轻拂过封面,皮革的纹理粗糙却温暖,仿佛还残留着母亲手心的温度。
苏砚翻开第一页,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微微卷起,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
“民国xx年x月x日,晴。
今天去了城西的旧书市场,在一个不起眼的摊位上淘到了一本《1943年城区异闻录》。
摊主是个白发老人,他说这本书是从一个‘穿红衣的女人’手里收来的,女人当时哭得很伤心,说‘这本书能揭露真相’。
我翻到夹书签的那一页,上面写着‘阁楼红衣,缢于影下’,还画了一个模糊的符号——
和陈瑶太奶奶照片上的符号一模一样。
我猜,这个符号就是‘影缝’的标识。
陈瑶说太奶奶是自缢的,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太奶奶的照片上,眼神那么坚定,不像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
或许,‘自缢’只是假象,她是被影缝的人害死的,而这本书,是她留下的线索。”
苏砚的指尖顿在纸页上,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原来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开始追查影缝的线索,甚至比她更早找到《1943年城区异闻录》。
她想起陈瑶提到太奶奶时的悲伤,想起照片上红衣女人的眼神,突然明白,这一切从来都不是巧合——
太奶奶、母亲、她,三代人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都在为揭露影缝的真相而努力。
她继续往下翻,第二页的字迹依旧工整,却多了几分凝重。
“民国xx年x月x日,阴。
我找到了异闻录里提到的‘城西阁楼’。阁楼很破,二楼的窗户玻璃全碎了,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响声,像女人的哭声。
我从阁楼后面的破洞爬进去,里面堆满了杂物,灰尘厚得能没过脚踝。
在阁楼的木梁上,我摸到了一张卷成筒的残纸。
残纸上写着‘实验体37号,执念能量稳定,明日转移至总部’,字迹很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的。
纸的末尾画了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影缝总部:城东废弃面粉厂’。
我拿着残纸,在阁楼里待了很久。木梁上有一道浅浅的绳痕,应该就是太奶奶‘自缢’的地方。
可绳痕旁边,我发现了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还沾着一根黑色的长发——
太奶奶的头发是棕色的,这根头发肯定不是她的。我把头发收了起来,或许以后能派上用场。”
看到“暗红色的痕迹”和“黑色长发”时,苏砚的心猛地一沉。
她想起自己去城西阁楼时的场景,想起木梁上的绳痕,当时她只觉得悲伤,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母亲的细心远超她的想象,而这些细节,无疑都在指向一个事实——
太奶奶的死,绝非“自缢”那么简单。
她继续翻页,笔记本的纸张越来越薄,母亲的字迹也渐渐有了变化。
第三页的字迹不再那么工整,笔画间多了几分仓促,甚至有些字的笔画都出了格,显然是在紧张的状态下写的。
“民国xx年x月x日,雨。
今天去了城东废弃面粉厂。面粉厂很破,厂房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大门锈得打不开,我只能从侧门的破洞钻进去。
最大的厂房里,地面上有一个被水泥封住的洞口,洞口边缘刻着影缝的符号。
我用石头敲了敲水泥,发现水泥是新糊的,下面是空的。
就在我准备继续敲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却很有节奏,像有人穿着皮鞋在走路。
我赶紧躲到旁边的机器后面,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洞口旁边。我偷偷探出头,看到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他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嘴里低声念叨着‘37号的执念源……囚笼……钥匙……’,声音很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
过了一会儿,男人转身离开了。
我等他走远,才敢从机器后面出来。
我摸了摸洞口的水泥,发现上面有一个新鲜的手印——
是男人留下的,手印很大,指节分明,掌心还有一道很深的疤痕。我把这个手印拍了下来,存在手机里,或许以后能认出他。”
苏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去面粉厂时遇到的那个戴帽子的神秘人,想起他手里的黑色袋子,想起他掉落的“缝”字铜扣——
那个神秘人,会不会就是母亲遇到的这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
那个男人掌心的疤痕,会不会就是识别他的关键?
她继续往下翻,第四页的字迹更加潦草,甚至有些字都重叠在了一起,墨水也浓淡不一,显然母亲当时正处于极度危险或匆忙的状态。
“民国xx年x月x日,雾。
掠夺派的人盯上我了。
昨天晚上,我回到砚知堂,发现门上的锁被人动过,屋里的东西也被翻乱了——
不是小偷,是掠夺派的人,他们在找我手里的残纸和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