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内间的木窗棂将晨光割成细碎的光斑,落在苏砚摊开的手背上。
她屏息盯着那片正在缓慢蠕动的黑色污渍——
从昨日星桥巷仓库回来后,这污渍便像有了生命般,顺着“缝”字扣接触过的指尖,一点点爬向手腕,边缘晕开淡淡的墨色,像是浸了水的墨汁,却又带着刺骨的凉意,钻进皮肤里,痒得她想伸手去抓。
“别碰。”
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促。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盛着深绿色的草药汁,蒸腾的热气裹着艾草与老山檀混合的味道,飘到苏砚鼻尖。
这是刚才他在“旧时光”铺里熬好的药,特意用砂锅慢炖了半个时辰,药汁表面浮着一层细密的泡沫,像凝固的绿雾。
苏砚收回差点碰到污渍的手,指尖微微发颤。
她转头看向老周,只见他快步走到八仙桌旁,将瓷碗放在桌角,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小撮晒干的“忘忧草”——
叶片呈灰绿色,边缘卷着毛边,正是昨日在保护派据点阿梅用过的那种。
“这药汁得趁热敷,能暂时冻住侵蚀的速度。”
老周说着,拿起一根干净的棉签,蘸了蘸药汁,轻轻点在苏砚手背上的污渍处。
冰凉的药汁刚碰到皮肤,苏砚就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凉意与污渍自带的寒意截然不同,像是冰棱撞在火炭上,瞬间激起一阵刺痛,紧接着又化作暖流,顺着血管蔓延开。
她看着棉签划过的地方,黑色污渍果然停下了蠕动,边缘的墨色也淡了几分,像被清水冲刷过的墨迹。
“这‘执念侵蚀’是掠夺派的阴招。”
老周一边继续用棉签涂抹药汁,一边低声解释,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去,“他们在‘缝’字扣里掺了‘蚀念粉’,只要碰到有执念能力的人,粉就会顺着皮肤钻进血脉,一点点吸走执念能量。
你昨天在仓库里把铜扣揣在兜里,贴身放了那么久,粉已经渗得很深了。”
苏砚垂眸看着手背上的污渍,脑海里突然闪过昨日在星桥巷仓库的画面——
她从排水口爬出来时,灰衣人抓住她背包带的瞬间,指尖似乎碰到了背包里的铜扣。
难道那时候,蚀念粉就已经沾到她手上了?
她刚想开口问,太阳穴突然“突突”地跳了起来,眼前的光斑开始扭曲,像是被揉皱的纸页。
“砚砚?你怎么了?”
老周突然听到砚砚的一声轻叹,他的眉头微皱,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他连忙停下手中正在忙碌的事情,转身快步走向砚砚,关切地问道。
当他走到砚砚面前时,看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显得有些迷茫和无助。
老周的心中更加担忧起来,他伸出手,想要扶住砚砚的肩膀,给她一些支撑和安慰。
可就在他的指尖碰到苏砚胳膊的瞬间,苏砚的眼前骤然一黑——
不是眩晕的黑,是像被人蒙住了眼睛,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炸开,无数碎片般的影像涌了进来。
这一次的影像和以往不同。
没有民国的阁楼,没有红衣女的身影,更没有母亲在面粉厂的背影——画面里是砚知堂的正门,熟悉的木质招牌在风里微微晃动,阳光和此刻一样,透过雕花窗棂落在柜台前。
而柜台前站着一个人,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的纹路在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正是她在之前影像里见过的掠夺派标识。
那人手里举着一枚珍珠发饰,发饰上的珍珠被打磨得圆润光滑,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陈瑶家的那枚红衣发饰,领口处绣着的金线缠枝莲,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苏砚!”
面具人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一般,透过面具传出来,那声音沙哑得就像是被砂纸狠狠地摩擦过一样,让人听了不禁浑身一颤。
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寒冰包裹着,透露出丝丝寒意,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
苏砚想开口问“你是谁”,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像是被困在这影像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
面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微微歪了歪头,手里的发饰往前递了递:
“别想着叫人。保护派的那些人,现在自顾不暇。”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你母亲还在囚笼里等着呢,对吧?只要你把实验记录本带来,我就放她走。”
“地点……”
苏砚在心中默念着这个词,仿佛它是一个解开谜团的关键。
然而,当他凝视着影像中的自己时,却惊讶地发现那个“自己”竟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冻结住了一般,完全没有丝毫的动静。
苏砚瞪大了眼睛,试图从那静止的画面中找到一些线索。
他仔细观察着影像中自己的表情、姿势,甚至连周围的环境都不放过。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个影像中的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一样,毫无反应。
苏砚的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他开始怀疑这个影像是否真的能够帮助他找到所需的信息。
或许这只是一个陷阱,或者是某种未知的力量在干扰他的探索。
面具人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缓缓说道:
“明天晚上,城东面粉厂地下通道。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要是敢带其他人,或者没带实验记录本——”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手里的发饰突然转了个圈,尖端的寒光闪过,“你就等着收你母亲的尸体吧。”
话音刚落,影像突然像被打破的镜子般碎裂开来,白光消失,苏砚猛地晃了晃头,眼前的砚知堂内间重新清晰起来。
她大口地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手背上的污渍不知何时又往前爬了一小截,刚才被药汁冻住的边缘,此刻又泛起了墨色的晕。
“砚砚!你看清什么了?”
老周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他刚才看到苏砚突然僵住,眼神空洞,手背上的污渍又开始蔓延,就知道她的能力又触发了——
只是这次的反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苏砚攥紧拳头,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刚才影像里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回荡:
青铜面具的纹路、红衣发饰的光泽、面具人冰冷的语气,还有那句“你母亲还在囚笼里等着呢”。
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让她心口发紧,连呼吸都带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