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的木门还留着被踹过的凹痕,门框上的雕花碎了半块,混着面粉厂带回的灰尘,在地板上积成薄薄一层。
午后的阳光透过蒙尘的玻璃窗,斜斜落在柜台前,苏砚正坐着,指尖捏着一块柔软的麂皮,细细擦拭着掌心的两枚铜扣。
这对“影”“缝”双扣曾在面粉厂的火光里泛着灼目的金光,此刻却只剩冰冷的金属质感,边缘的纹路里还嵌着未清理干净的黑灰,像是被战火烙下的印记。
苏砚的动作很轻,指腹摩挲过“影”字的棱角,那熟悉的纹路让她想起母亲留下的笔记,心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自面粉厂事件后,母亲的踪迹依旧渺茫,只留下这对铜扣,像两道未解开的谜题。
“砚姐,货架上的旧瓷瓶都归位了,就是那只清代的青花梅瓶,瓶口又磕掉一小块。”
阿梅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她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快步走到柜台前,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刚才收拾的时候没注意,要不要现在修复?”
苏砚抬头,目光落在木盒里的瓷瓶上,瓶口的缺口泛着新的瓷白,和周围的旧痕格格不入。
“先放着吧,”她摇摇头,将铜扣轻轻放在柜台的绒布垫上,“等处理完手头的事再说,现在没心思静下心来。”
阿武跟着从后院走进来,他的袖口卷着,露出结实的胳膊,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疲惫。
“老周那边有消息了。”
他往柜台边一靠,声音压低了些,“我托道上的朋友打听,面粉厂爆炸后,老周被炸伤了一条腿,当场就不见了踪影,他那些手下现在疯了似的找你,说你‘毁了他们的货’。”
苏砚指尖一顿,想起面粉厂地下室里那些被执念浸染的旧物,还有老周那张阴鸷的脸。
“他们要找的不是我,是能承载执念能量的旧物。”
她拿起柜台下的一件灰色外套,外套上沾满了面粉厂的灰尘,衣角还烧破了一个洞,“这是从地下室废墟里捡回来的,上面有淡淡的执念残留,老周的人大概以为我还藏着更多。”
阿梅突然“呀”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纸巾包裹着的东西,递到苏砚面前:
“对了砚姐,刚才收拾面粉厂带回来的杂物时,我在一堆碎砖下面捡到的,看着像个证件。”
纸巾层层展开,露出一枚生锈的金属证件夹,边缘已经被腐蚀得凹凸不平,上面印着模糊的“市第一人民医院”字样。
苏砚接过证件夹,轻轻掰开生锈的卡扣,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研究员证件,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眉眼清俊,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证件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关键信息——
姓名:林默;
职位:药理研究员;
所属科室:市一院药理研究室。
“林默……”
苏砚轻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男人的脸,心里莫名有种熟悉感。
她将证件凑近眼前,仔细打量着,证件背面还粘着一点暗红色的污渍,质地粘稠,和母亲笔记上偶尔出现的污渍颜色惊人地相似。
就在这时,她放在柜台上的“影”字铜扣突然微微一颤,泛出一缕极淡的蓝光,光线恰好落在证件上林默的照片上,像是在呼应什么。
苏砚心中一动,赶紧拿起铜扣,贴近证件,蓝光瞬间亮了几分,沿着证件的边缘缓缓流转,那层暗红色污渍也似乎被蓝光唤醒,微微发烫。
“这铜扣怎么发光了?”
阿武凑过来看,眼神里满是惊讶,“难道这证件和影缝有关?”
苏砚没有说话,指尖感受着铜扣传递来的微弱能量,那能量温和而稳定,不同于之前遇到的掠夺派的戾气,更像是一种……指引。
她将证件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铜扣的蓝光渐渐褪去,重新恢复了冰冷的金属质感,但苏砚能感觉到,两者之间已经建立起了某种隐秘的联系。
“先把店铺收拾干净,门窗都加固一下,老周的人可能会找来。”
苏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目光扫过砚知堂里那些沉默的旧物——
红木梳妆台上的银簪、民国座钟里的铜芯、青花瓷瓶上的裂纹,每一件都承载着不为人知的故事,也可能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阿梅和阿武应声点头,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阿梅拿起抹布,细细擦拭着货架上的旧物,阿武则走到门口,检查着被踹坏的木门,琢磨着该怎么加固。
店里只剩下擦拭旧物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街道喧嚣,却莫名透着一股压抑的安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苏砚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看似平静,可苏砚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砚知堂,那目光冰冷而贪婪,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知道,面粉厂的事只是一个开始,影缝的秘密、母亲的下落、还有那些被执念缠绕的旧物,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越缠越紧。
她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研究员证件,指尖能感受到证件上的纹路和那点未干的污渍,心里暗暗思索:
林默,市一院药理研究员,他和母亲之间有什么联系?
这枚证件为什么会出现在面粉厂的废墟里?
铜扣的共鸣又意味着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让她有些头疼。
她靠在窗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柜台前的双扣上,那两枚铜扣静静地躺在绒布垫上,像是在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破了店里的宁静。
“砰砰砰——”
敲门声又急又重,带着一种慌乱的节奏,像是敲门的人正被什么东西追赶。
阿武立刻停下手里的活,警惕地看向门口:“谁?”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持续不断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苏砚姐,是我,陈瑶!快开门,我有急事!”
苏砚心中一紧,陈瑶是住在附近的女孩,偶尔会来砚知堂看旧物,性格一直很活泼,怎么会变得这么慌张?
她示意阿武开门,自己则握紧了口袋里的铜扣,做好了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门被拉开的瞬间,一个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正是陈瑶。
她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头发乱糟糟的,眼睛红肿着,像是刚哭过一场。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深色的布包,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苏砚姐,救我……”
陈瑶扑到柜台前,声音哽咽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我戴了太奶奶留下来的手镯,昨晚……昨晚我看到穿白大褂的女人了!”
苏砚扶住陈瑶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递过一张纸巾:
“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梅也端来一杯温水,放在陈瑶面前,轻声安慰道:
“先喝口水,平复一下情绪,有砚姐在,不会有事的。”
陈瑶接过水杯,双手捧着,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她怀里的布包微微动了一下,像是里面藏着什么活物。
苏砚的目光落在布包上,隐约能看到里面露出的一点银色光泽,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那应该就是陈瑶说的,太奶奶留下的手镯。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玻璃窗,在陈瑶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砚知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陈瑶压抑的啜泣声,还有那枚藏在布包里的手镯,似乎正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