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知堂里的日光斜斜切进来,落在修复台的玻璃台面上,映得台面上那枚银手镯泛着冷白的光。
苏砚捏着放大镜,指腹轻轻抵在镜柄边缘——
这是她修复旧物时的习惯,指尖的温度能让她更沉心,仿佛能透过器物的纹路,触到藏在时光里的故事。
手镯就躺在铺着米白色软布的台面上,镯身缠绕的缠枝纹已经有些氧化发黑,却依旧能看出当年錾刻时的细致,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透着匠人的心思。
苏砚将放大镜凑近内侧,昨天隐约看到的小字此刻更清晰了些,只是笔画模糊得厉害,像是被人用细砂纸轻轻磨过,又像是经年累月被皮肤摩挲得褪了痕迹。
她伸手从工具盒里挑出一把最细的钨钢刻刀,刀头细得像根银针,小心翼翼地沿着字迹的边缘轻刮——
不敢太用力,怕破坏了本就脆弱的银质,也怕刮掉了藏在字缝里的秘密。
“苏砚姐,姑姑她……真的是被这手镯缠上了吗?”
陈瑶坐在修复台旁的木凳上,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卫衣,领口被手指揉得有些变形,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天更明显了,显然是又一夜没睡好。
昨天夜里的惊魂还没褪去,此刻坐在满是旧物的砚知堂里,她总觉得空气里都飘着股说不出的寒意,忍不住往苏砚的方向挪了挪凳子。
苏砚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陈瑶,声音放得轻:
“现在还说不准,但手镯和你姑姑的事肯定有关联。
你再仔细想想,你姑姑去世前,除了说手镯发凉,还提过别的异常吗?
比如见过什么人,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
陈瑶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卫衣上的抽绳,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零零散散地冒出来:
“姑姑叫陈静,去世那年才二十七岁,在市一院当护士快五年了,一直都在外科病房。
她身体特别好,每年单位体检都没出过问题,怎么会突然得心脏病呢?”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抬手抹了抹眼角,“她去世前一天给我妈打电话,说‘最近总觉得累,夜班的时候总听到值班室门外有脚步声,一开门又没人’,还说‘手上的手镯越来越凉,像是冰裹在手腕上’。
我妈让她赶紧把手镯摘了,她却说‘这是太奶奶传下来的,摘了不吉利’,结果第二天……第二天医院就打电话说她没了。”
苏砚握着刻刀的手顿了顿,心里忽然想起昨天阿梅递来的那枚研究员证件——
林默,市一院药理研究员。
陈静在市一院工作,会不会认识林默?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证件,证件外壳已经生锈,翻开后,里面的照片有些泛黄,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眉眼间透着股斯文气,嘴角微微抿着,像是在思考什么。
苏砚把证件递给陈瑶:“你见过这个人吗?他叫林默,以前也是市一院的,是药理研究室的研究员。”
陈瑶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照片,摇了摇头:
“没见过。我去医院找过姑姑几次,都是在外科病房,没去过药理研究室。不过……”
她忽然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姑姑跟我提过,她的值班室就在药理研究室隔壁,有时候夜班能听到研究室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搬东西,很晚了还不停。
她还说,有一次她路过研究室门口,看到里面亮着灯,隐约看到有人在里面做实验,桌子上摆着好多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药理研究室……”
苏砚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重新落在银手镯上。
她再次拿起放大镜,这次注意力放在了镯身外侧那处暗红色的污渍上——
昨天刚看到时,她就觉得这颜色眼熟,此刻忽然想起来,和母亲旧笔记上偶尔出现的暗红色污渍几乎一模一样。
那笔记是母亲留下的,里面记着些零碎的旧物修复心得,偶尔会有几处不知名的污渍,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想来,或许那不是普通的污渍。
苏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皿,倒了一点医用酒精进去,又用镊子夹起一小块脱脂棉,蘸了点酒精,轻轻擦拭镯身的污渍。
酒精碰到污渍的瞬间,那暗红色竟然慢慢化开了,顺着棉纤维晕开,在软布上留下一小片淡红色的印记。
她心里一动,赶紧拿过一张干净的白色宣纸,将手镯放在宣纸上,用蘸了酒精的棉棒轻轻刮蹭污渍——
更多的暗红色晕染开来,在宣纸上慢慢聚成一个模糊的形状。
陈瑶也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宣纸上的印记:“这是什么?像个符号……”
苏砚没说话,只是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
那符号由两道交叉的弧线组成,弧线中间缠着一道细痕,像是用针刻出来的——
这不是普通的图案,是“影缝”的符号!
她昨天在铜扣上见过,虽然铜扣上的符号更清晰,但轮廓几乎一模一样。
她的心猛地一跳,手指微微有些发颤,继续用棉棒轻刮,随着更多的污渍化开,符号旁边竟然又显露出一个模糊的字,笔画简单,像是个“院”字。
“影缝符号……还有‘院’字……”
苏砚喃喃自语,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片段——
面粉厂废墟里的“影”“缝”双扣、林默的研究员证件、陈静隔壁的药理研究室、宣纸上的符号和“院”字……
这些线索像是散落的拼图,此刻终于有了一点拼接的迹象,而指向的方向,似乎都和市一院有关。
陈瑶看着苏砚的神色,心里更慌了:
“苏砚姐,这符号是什么意思?
‘院’字是不是指市一院?
姑姑的死,真的和医院有关吗?”
苏砚抬眼,对上陈瑶满是恐惧的眼神,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手镯藏着秘密,而秘密的关键,很可能就在市一院的药理研究室,还有那个叫林默的研究员。”
她把宣纸小心地折好,放进随身的帆布包里,又将手镯放回软布上,“这手镯我先留下,试着能不能修复得更完整些,或许还能找到更多线索。
你先回去,有消息我立刻联系你,这段时间别再戴任何旧首饰,也别去市一院附近。”
陈瑶点点头,站起身时腿还有些发软,她看着修复台上的手镯,眼神复杂:
“这手镯是太奶奶传下来的,姑姑戴了三年,我戴了不到一个月……
希望它能早点说出真相,让姑姑安息。”
说完,她又对着手镯轻轻鞠了一躬,才转身慢慢走出砚知堂。
门帘落下的瞬间,苏砚拿起那枚林默的证件,指尖摩挲着照片上男人的脸。
她走到柜台前,拿出昨天从面粉厂带回的那件灰尘外套,外套口袋里还装着些废墟里的碎纸片,她之前没来得及整理。
此刻她把碎纸片倒在柜台上,一张一张展开,大多是些烧焦的纸片,字迹模糊不清,只有一张稍微完整些,上面能看到“药理实验”“能量”“编号73”几个零碎的字。
“药理实验……编号73……”
苏砚将这几个字和宣纸上的“院”字、影缝符号联系起来,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林默在市一院的药理研究室做的实验,或许和“影缝”有关,而陈静的死,很可能是因为无意中发现了实验的秘密。
而母亲笔记上的污渍,会不会也和这个实验有关?
她拿起铜扣,放在宣纸上的符号旁边,铜扣上的“影”字和符号隐隐呼应,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
就在这时,铜扣忽然微微发烫,宣纸上的淡红色符号也似乎亮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却清晰地落在苏砚眼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
但苏砚知道,平静之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而她和陈瑶,还有那个失踪的林默,都已经被卷入了这股暗流之中。
市一院的药理研究室,或许就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而她,必须去一趟医院,找到更多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