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院三楼的走廊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声控灯不知何时灭了,只有西侧窗户透进来的夕阳,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狭长的光带,把值班室门口的三个人框在明暗交界的边缘。
苏砚的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攥着陈静的银手镯,镯身的缠枝纹硌得掌心发疼,却压不住心跳——
张姐手里的黑色帆布布袋就拎在身前,袋口没扎紧,一截浅蓝色的布料露在外面,风一吹,布料晃了晃,袖口那点暗红色污渍晃进眼里,和母亲笔记上那道未干的墨痕几乎重合。
“这布料,是市一院后勤人员的工装料。”
张姐的声音裹着夕阳的暖光,却透着刺骨的冷,她用涂着淡粉指甲油的手指勾了勾布袋边缘,指甲缝里还沾着一点白色粉末,像是消毒粉,“三年前苏兰失踪后,这白大褂就没了下落,我也是上个月整理旧物资才找着的。”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林野怀里紧紧抱着的棕色笔记本,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想拿它,得用两样东西换——
陈静的银手镯,还有林默的研究笔记。少一样,这白大褂现在就进垃圾桶。”
林野的肩膀瞬间绷紧了。
他怀里的笔记本是哥哥林默留下的唯一完整物件,封皮上的“药理研究”四个字被手指摩挲得发亮,里面记着执念能量转移的关键数据,要是交出去,之前所有的线索就断了。
可他侧头看了眼苏砚,女孩的指尖泛白,眼神里满是对母亲线索的渴望,喉结滚了滚,到嘴边的拒绝竟卡在了喉咙里。
苏砚没错过林野的犹豫,也没放过张姐眼底的得意。她盯着那截浅蓝色布料——
布料比母亲当年穿的后勤白大褂薄了些,边缘没有自然磨损的毛边,反而像是用砂纸刻意磨过;
袖口的暗红色污渍看着真实,可污渍边缘太整齐,不像不小心蹭到的,倒像用颜料一笔画上去的。
但此刻不能戳破,张姐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布袋拉链上,金属拉链头在夕阳下闪着冷光,像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我要先看白大褂的内侧,”苏砚往前迈了一步,声音稳得不像在谈判,“苏兰的名字绣在左胸口,我得确认是真的。”
张姐显然没料到苏砚会提要求,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行,让你看。不过别耍花样,这楼里都是我的人。”
她说着,伸手从布袋里拎出了白大褂——
展开的瞬间,一阵细小的灰尘扬起来,带着点潮湿的霉味,像是从地下室翻出来的。
左胸口的位置,果然有个模糊的“兰”字,只是字迹歪歪扭扭,线迹松散,和母亲工整的刺绣风格完全不同。
“现在信了吧?”
张姐把白大褂拎在半空,像拎着一件不值钱的玩具,“十秒钟,把手镯和笔记给我,不然我现在就点火。”
苏砚慢慢抬起手,陈静的银手镯垂在指尖,镯身的缠枝纹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她记得上次在废弃仓库,母亲的手镯能泛出蓝光干扰掠夺派的视线,陈静的手镯和母亲的是同款,说不定也有同样的能力。
指尖悄悄摸到镯内侧“影缝”小字的刻痕,指甲用力按住刻痕最深的地方——
果然,一道淡蓝色的微光从镯身缝隙里渗了出来,像藏在冰下的火。
就在张姐伸手要接手镯的瞬间,苏砚猛地握紧手腕,蓝光突然爆发,比上次更亮,带着一丝淡紫色的光晕,直直射向张姐的眼睛!
“啊——我的眼睛!”
张姐惨叫一声,手里的白大褂“哗啦”掉在地上,她双手死死捂住眼睛,指缝里渗出的血丝染红了指尖,原本温和的脸瞬间扭曲得狰狞,“你们敢阴我!”
林野早攥紧了拳头等着这一刻。他练解剖时练出的敏捷身手在此刻派上了用场,几乎在张姐惨叫的同时,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抓起地上的白大褂塞进怀里——
布料触感粗糙,和记忆里哥哥林默穿的白大褂完全不同,可此刻没时间细想,拉着苏砚的手腕就往楼梯口跑。
“快跑!别回头!”
林野的声音里带着急促的喘息,拉着苏砚的手冰凉却有力。
两人踩着楼梯台阶往下冲,金属台阶被踩得“咚咚”响,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像在追赶他们的脚步声。
张姐的咒骂声在身后炸开:“你们跑不掉!那白大褂是假的!我故意做的!”
她的脚步声也追了上来,带着杂乱的磕碰声——
大概是慌不择路撞到了楼梯间的清洁推车,玻璃瓶摔碎的声音混在里面,刺耳得很。
更让林野心头发冷的话还在后面:
“林默的弟弟!你哥早就死了!三年前他不肯交出实验数据,我们把他处理了!你找再多线索也没用!他就是个死人!”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林野的心里。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拉着苏砚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僵在楼梯转角的平台上。
夕阳从楼梯间的小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脸上,能清晰看到他脸色从苍白变成死灰,嘴唇哆嗦着,怀里的白大褂滑到了胳膊肘,却浑然不觉:
“不可能……我哥留下了铜扣……还有纸条……他说他在保护派……”
“林野!别信她的话!”
苏砚赶紧拉住他的胳膊,指尖能摸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在发抖,“张姐是掠夺派的人!她在骗你!
你哥的‘默’字扣还在你脖子上,刚才在法医科,铜扣还泛过金光保护你,他要是死了,铜扣怎么会有反应?”
林野低头摸了摸脖子上的铜扣——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刚才在法医科泛出的金光仿佛还在眼前。
可张姐的话像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三年来支撑他找哥哥的信念,突然被戳出了一个大洞,冷风往里灌,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
“先离开这里!”
苏砚用力拉了他一把,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姐的叫喊还在继续:
“真的白大褂在值班室通风口深处!你们找不到!林默就是死了!”
她抓起地上的清洁工具往这边扔,金属拖把杆“哐当”撞在台阶上,溅起的灰尘迷了眼。
林野终于回过神,猛地抓起滑到胳膊肘的白大褂,重新塞进怀里,拉着苏砚继续往下跑。
两人冲出医院大门,拐进旁边一条窄窄的小巷里,直到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才靠在斑驳的砖墙上大口喘气。
苏砚扶着墙,低头看向林野怀里的白大褂——
刚才跑的时候,袖口的暗红色污渍蹭到了林野的白大褂上,她伸手想擦掉,指尖碰到那片污渍,却蹭下了一点暗红色的粉末,露出下面原本的浅蓝色布料。
是颜料。
苏砚的心沉了下去。林野也看到了,他摊开手心,刚才抓白大褂时蹭到的颜料还在掌心,暗红色的粉末一吹就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认——
张姐没骗他们,这白大褂,确实是假的。
小巷深处传来几声猫叫,夕阳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林野低头看着怀里的假白大褂,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
“她还说……我哥死了……”
苏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碰到他脖子上的“默”字扣,铜扣突然泛出一丝极淡的金光,像在回应什么。
她心里一动,抬头看向林野:“你哥肯定还活着。这铜扣就是证据。
我们现在就去值班室的通风口,找真的白大褂——说不定里面就有你哥的线索。”
林野抬起头,眼底的死灰里终于燃起了一点光。
他攥紧怀里的假白大褂,又摸了摸脖子上的铜扣,点了点头:
“走,找真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