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英高中的晚自习铃声彻底消散时,西侧围墙外的老槐树已经被夜色浸成了墨色。
苏砚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9点35分,保安刚从操场巡逻过去,下次再来要等25分钟。
她拍了拍阿夏的肩膀,示意她抓紧腰间的绒布盒:
“碎镜别掉了,爬墙时我托你,你先抓稳树枝。”
阿夏点点头,手指死死攥着盒带,布料勒得腰有点疼,却让她莫名安心。
老槐树的枝桠斜斜伸到围墙上,最粗的那根刚好能踩住,苏砚屈膝托住阿夏的腰,看着她笨拙地爬上树枝,校服裤脚勾住藤蔓时,阿夏吓得倒吸一口冷气,赶紧捂住嘴,直到整个人翻上围墙,才对着下面的苏砚比了个“oK”的手势。
苏砚翻身时,口袋里的起源铜扣轻轻硌了下腰——这枚铜扣今晚格外安静,却在她落地的瞬间,泛起一丝极淡的暖意。
两人贴着教学楼的墙根往顶楼走,墙面上的爬山虎叶子沾着夜露,蹭到校服袖子上,凉得阿夏打了个哆嗦。
楼梯间的门没锁,推开时“吱呀”的声响在夜里格外刺耳,阿夏赶紧把手里的手电筒光压得极低,照到积灰的扶手上,还能看到几串模糊的脚印,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顶楼走廊的瓷砖缝里长着青苔,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画室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两指宽的缝,苏砚刚要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混杂着松节油、颜料和霉味的气息——
那是常年不通风的旧房间特有的味道,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阴冷,像有人在暗处呼吸。
“我先进,你在门口等。”
苏砚轻声说,推开门的瞬间,手电筒光扫过房间,几十架铁画架整齐地摆着,大多蒙着灰色的白布,布上积的灰能看出手印,像是有人不久前掀开过。
只有最中央的画架没蒙布,上面支着一幅未完成的油画,那道微弱的光,就是月光透过窗户,反射在油画颜料上形成的。
“安全,进来吧。”
苏砚朝门口喊了声,阿夏这才攥着艾草,小步挪进来。
她的手电筒光四处乱晃,照到墙角的颜料管时,突然停住——
那是支樱花牌丙烯颜料,管口残留的淡粉色颜料已经干裂,和碎镜里长发上的颜色、林薇发夹的颜色,完全一致。
“你看那幅画!”
阿夏拽了拽苏砚的袖子,声音里带着点激动,又有些发颤。苏砚的目光落在中央画架上——
画的是一面圆形化妆镜,镜壳是淡粉色的塑料,边缘的磨损痕迹都和阿夏的碎镜一模一样,镜里映着个穿蓝白校服的人影,只画了大致轮廓,发丝和五官都停在草稿阶段,像是画到一半突然被打断。
画纸的右下角,用黑色丙烯颜料写着“林薇”两个字,笔尖的飞白还清晰可见,颜料没完全干透就被搁置,边缘结了层脆壳,一碰就会掉渣。
苏砚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画纸,纸质泛黄发脆,是三年前常用的素描纸。
就在指尖碰到颜料的瞬间,口袋里的起源铜扣突然剧烈发烫,比之前在砚知堂时的温度更灼人,眼前的景象猛地扭曲——
手电筒的冷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画室的白炽灯,暖黄色的光洒在画架上,林薇正坐在折叠椅上,发间别着那枚粉色塑料发夹,手里握着支圆头画笔,在镜中人影的脸颊位置顿了顿。
“咚——”
地下室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金属桶砸在水泥地上,林薇的手猛地一抖,颜料在画纸上晕开一小团黑。
她皱着眉侧耳听了几秒,又传来“滴答”声,像是液体滴在地上。
“又漏了……”
她小声嘀咕,放下画笔拉开抽屉,里面躺着那面淡粉色的化妆镜,镜面完好,映着她有些焦虑的脸,“上次就该告诉张老师设备不稳,再漏下去就麻烦了……”
她攥着镜子起身,脚步匆匆往画室门口走,校服裙摆扫过画架,带倒了一支铅笔。
苏砚想跟上去,身体却像被定在原地,只能看着林薇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嘴里还念叨着:
“得赶紧去关阀门,不然被‘他们’发现就完了……”
影像碎得突然,苏砚的太阳穴轻轻跳了一下,阿夏的手按在她胳膊上:
“姐姐,你刚才盯着画不动,脸都白了,是不是又看到什么了?”
“看到林薇画这幅画的时候,”苏砚揉了揉额头,铜扣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只剩余温,“她听到地下室有设备漏液的声音,拿着镜子去处理了——
那时候镜子还没碎,而且她好像很清楚地下室有什么设备。”
阿夏的眼睛瞪圆了:“她只是个美术生,怎么会知道地下室的设备?难道……她和张老师一样,都是保护派的人?”
苏砚还没来得及回答,阿夏脚下突然被什么勾住,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斜着照到画架底下——
淡粉色的塑料壳卡在砖缝里,边缘沾着灰尘,正是阿夏碎镜的镜壳。
她蹲下身,指尖抠住镜壳边缘,轻轻一拉就拿了出来,内侧有个指甲盖大小的暗格,扣了两下就“咔嗒”弹开,里面藏着张折叠的纸条,纸边已经发脆,像是被汗水浸过。
苏砚展开纸条,林薇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笔画还重叠在一起,显然是在匆忙中写的:
“地下室的设备是影缝的封印器,不是提取仪,‘他们’(戴青铜面具的)想抢来打开裂缝,镜片背面刻了启动密码,我藏在画室地板缝里了,别让任何人找到。”
“封印器?”
苏砚心里一震,想起母亲记录本里画的设备图——
和林薇说的“封印器”形状完全一致,之前以为是掠夺派的提取仪,竟然是保护派的东西。
阿夏突然指着纸条背面,声音发颤:“姐姐,这里有画!”
苏砚把纸条翻过来,背面用铅笔描了个简易的青铜面具,额头位置刻着个“掠”字,线条粗糙,却能一眼认出是掠夺派的标志。
“她怕我们认错人,特意画了面具……”
就在这时,窗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帘“哗啦”作响,蒙在墙角画架上的白布被掀开一角,露出里面的画纸。
苏砚走过去,手指捏着白布边缘轻轻拉开——
画纸上是地下室的铁门,一个穿蓝白校服的女生背对着镜头站在门前,手里的化妆镜泛着淡红色的光,画纸右下角同样写着“林薇”,只是字迹比中央那幅更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的。
她用手电筒凑近画纸边缘,颜料层下隐约有行小字,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的颜料,字渐渐显形:
“他们进来了,我躲在地下室第三个木箱里,别相信戴面具的人——包括‘她’。”
“她?”
阿夏凑过来,“林薇说的‘她’是谁?难道还有其他戴面具的人?”
苏砚没说话,目光落在画纸上女生的校服袖口——
那里有一道浅痕,和阿夏手腕上的划痕位置一模一样。
她突然想起阿夏说过的话,镜中女生让她划手腕,说“划了就离她更近一点”——
难道“她”指的,就是藏在镜中的另一个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