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日头,亮得晃眼,带着点燥热尾巴,慷慨地泼洒在顾家村委门前的老樟树上。树下空地上,黑压压挤满了人,比过年看大戏还热闹。空气里嗡嗡作响,是压低的议论、急促的呼吸和按捺不住的笑语,像一群被惊扰的蜂巢。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临时搭起的红布台子上——顾大海支书像座铁塔似的戳在那儿,脸膛晒得发亮,手里攥着个半旧的红塑料壳喇叭,正“喂喂”地试音,刺耳的电流声惹得人直缩脖子。
顾峰挤在顾安身边,瘦高的个子让他能越过前面几个婶子的发髻看到台上。他不停地踮脚,又放下,搓着手,手心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蹭来蹭去,留下汗湿的印子。“哥!哥!你听见会计刚才念数没?三十八万!我的老天爷!堆起来得用麻袋装吧?”他声音发颤,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烧着两团小火苗。
顾安“嗯”了一声,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攒动的人头。前排,大姑顾然紧紧挽着大姑父李德成的胳膊,她脸上是病后难得的红润,嘴角抿着,想笑又极力忍着,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欢喜。李德成则板着脸,那副惯常的、带着点算计的严肃表情绷得紧紧的,但顾安看得分明,他粗糙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喉结上下滚动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大海手里那张薄薄的纸片,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再远点,王强、李二狗那几个年后就打算扒火车南下的毛头小子,凑在一堆,互相用肩膀撞着,嘻嘻哈哈,但那笑声底下,眼神却飘忽不定,时不时瞟向台上,又迅速移开,带着点茫然和摇摆。
前世…… 顾安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来。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至。同样是这个时节,风里带着萧瑟,村道上冷冷清清,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落在积水的坑洼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他记得自己肩上那个磨破了边的帆布包,里面是母亲半夜起来烙的、硬得能硌掉牙的玉米饼。父亲送他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塞给他一卷用旧报纸包着的、汗津津的零钱,多是毛票,手指冰凉粗糙。“到了南边……机灵点,别惹事,省着花。”那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树皮。绿皮火车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汗臭、劣质烟草味、泡面味混杂在一起,还有对未来无边无际的茫然和恐惧,那是他离乡背井时,刻在骨头里的底色……
“静!都静一静!后边的别挤!”顾大海洪钟般的声音猛地炸开,硬生生将顾安从冰冷刺骨的回忆深渊里拽了回来。破喇叭发出刺耳的尖啸,人群的骚动瞬间被压下,所有的呼吸都屏住了,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
“乡亲们!今天!是咱们顾家村集体经济合作社,头一回!给大伙儿——发!红!包!的!大!好!日!子!”顾大海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铁锤砸在鼓面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嗷——!” “发钱喽!” “大海叔!快念啊!” 掌声、欢呼声、口哨声、跺脚声,如同积蓄了百年的山洪,轰然决堤!老樟树的叶子被震得簌簌落下,几个半大小子嗷嗷叫着蹿起来,又被自家大人笑着按下去,脸上是憋不住的红光。
顾大海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像晒透了的核桃。他等那声浪稍稍平息,才举起手里那张承载着全村人希望的纸,声音因为激动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 “上月!黄金周!连上旅游季!咱们顾家村,真格儿火了!农家乐的灶膛,火苗子就没矮下去过!粿条作坊的蒸笼,一天到晚白汽腾腾,跟仙境似的!竹篾作坊编的那些筐啊篮啊,被城里人当宝贝抢!还有果园摘果子,竹林里溜达……一句话,咱合作社,赚了!赚大发喽!”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刨去本钱和留作发展的,这个月,能分到各家各户手里的,总共是——三十八万七千六百块!”
“俺的亲娘嘞!”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猛地捂住胸口,身子晃了晃,旁边的后生赶紧扶住。 “三十八万……做梦都不敢想啊!” “孩他爹!听见没?三十八万!”一个穿着碎花布衫的妇女使劲摇晃着身边汉子的胳膊,声音都带了哭腔,眼眶红得厉害。
顾大海很满意这效果,故意停顿了几秒,才把喇叭凑到嘴边,压低了点声音,却带着更大的诱惑力:“按咱合作社的章程,按股分红!入了股的,都是股东!这次……”他又停住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台下每一张屏息凝神、写满渴望的脸,才猛地拔高调门,几乎是在喊: “每股分红——三!千!块!”
“啥?三千?!” “我的老天爷!我没听错吧?” “三千块啊!厚厚一沓红票子!”顾峰这次是真跳起来了,一把死死箍住顾安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声音带着狂喜的哭腔,“哥!哥!是三千!真是三千!”
人群彻底疯了!刚才的震撼变成了滚油锅里泼进冷水般的炸裂。有人蹦着高喊,有人抱着身边的人又哭又笑,有人狠劲掐自己大腿,还有人激动地原地转圈。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烈的、近乎晕眩的幸福感,混合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顾安感觉到顾峰箍着自己胳膊的手在剧烈颤抖,也感觉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咚咚作响,几乎要冲破胸膛。这沉甸甸的三千元,对村民是救命稻草般的惊喜,对他,却是亲手撕碎前世阴霾、重塑命运的勋章!他眼眶忍不住发热,目光扫过王强那几个年轻人。王强正激动地捶着李二狗的胸口,唾沫横飞地喊着什么,李二狗则仰着头,呆呆地看着瓦蓝的天,嘴角咧着,眼神却有些发直,像是被这巨大的馅饼砸懵了。顾安知道,那根名为“外出打工”的弦,在他们年轻的心头,正发出嘎吱嘎吱、摇摇欲坠的声响。
签领的队伍像一条躁动不安的长龙,在村委门口蜿蜒。老会计戴着老花镜,面前铺着红布的长条桌上,堆着几摞用牛皮筋扎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崭新的票子散发着浓烈的油墨味,直往人鼻子里钻。顾大海在一旁亲自坐镇监督。
“德成老哥,然嫂子,来来,您二老的!”老会计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笑眯眯地将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盖着鲜红合作社印章的大红信封递过去。
李德成伸出那双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深深裂纹、指甲缝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泥土颜色的手。他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显得有些笨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畏缩。他没有像旁边人那样迫不及待地撕开封口,而是先用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指腹,一遍又一遍、用力地摩挲着那光滑的红包纸,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感受着里面那叠硬挺钞票的棱角和沉甸甸的分量。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台边红光满面、正维持秩序的顾大海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碰了一下,顾大海朝他重重地点了下头。李德成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下,最终,那复杂的、带着认命般的释然和一种难以言喻、沉甸甸的感激的目光,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移到了顾安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顾安,深深地、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那一个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卸下了半辈子的重负。大姑顾然则没那么多心思,她一把接过红包,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紧紧捂在胸口,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住声地念叨:“好,好,真好!老天开眼!安仔出息!大海能耐!”
“安仔,来,你的!”老会计的声音透着格外的亲热,“拿着!合作社的大功臣!这是你该得的!”
顾安上前一步,接过那同样厚实的红包。指尖触碰到那崭新的纸张,一种奇异的暖流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这三千元本身,对他个人而言,远不如果园的收益和未来的蓝图重要,但捧在手里,却仿佛捧着整个村庄沉甸甸的、滚烫的信任。这是对他重生归来、奋力搏击命运最直接、最响亮的喝彩!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正在脚下坚实无比地铺展开来。
分红的热闹像潮水般退去,但顾家的老屋里,另一种更贴近生活的热度才刚刚升腾起来。昏黄的白炽灯泡下,一家人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还残留着晚饭的油渍。顾大海红光满面,显然还沉浸在白天的喜悦和下一步的雄心壮志里。大姑顾然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厚厚的红包收进里屋的箱子底,脸上是藏不住的欢喜。大姑父李德成则闷头抽着旱烟袋,烟雾缭绕中,眼神却比以往亮了许多。
顾峰最是兴奋,他把自己的红包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爹!娘!大姑!大姑父!咱家这次分了……分了……”他掰着手指数,“爹娘一份,哥一份,我一份,大姑大姑父一份……一万二!整整一万二啊!”他兴奋得脸都红了,“咱家是不是该添个大件?买个彩电?21寸的那种,带遥控的!或者……买个拖拉机头?耕地拉货都方便!”他眼巴巴地看着顾大海。
顾大海“吧嗒”吸了口烟,没接顾峰的话茬,而是看向顾安,眼神热切:“安仔,钱是分了,但咱不能光想着花。村里下一步怎么走,会上议了议,民宿是重头戏!合作社要起个样板,就用钢筋水泥的框架!你画的那些图,我看行!结实!长远!”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咱家这老屋,也实在不像样了。冬冷夏热,墙皮掉渣,地方也小。你大姑大姑父年纪也大了,挤着住也不是长久之计。安仔,你脑子活,见识广,又懂画图,咱家盖新房子的事,你看……?”
这话一出,桌上几双眼睛“唰”地全聚焦在顾安身上。顾峰也忘了彩电拖拉机,好奇地看着哥哥。李德成磕了磕烟灰,没抬头,但耳朵明显竖了起来。顾然则是一脸期待:“安仔,你有想法啦?”
顾安放下手里的粗瓷茶杯,感受着掌心温热的触感。他心里早有腹稿,只是需要一个契机。“爹,大姑,大姑父,”他声音沉稳,“盖新房,是大事。要盖,就不能再像老屋这样凑合了。”
“对对,不能凑合!”顾大海立刻附和,“要盖就盖个好的!像你说的,结实耐用!”
顾安点点头,起身走到墙角,那里放着他平时写写画画的小桌子。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的本子,又翻出一大卷裁好的白报纸(A2大小的绘图纸在村里是稀罕物,他托人去县里才买到几张)。他把本子和纸卷拿到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摊开。昏黄的灯光下,纸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铅笔线条和标注。
“这一个月,我大概画了些想法。”顾安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静的自信。他翻开那个厚本子,里面是各种零散的想法、数据、比例草图,字迹工整清晰。然后,他展开那张最大的白报纸——一张用铅笔精心绘制、线条清晰流畅的房屋平面布局草图,赫然呈现在家人面前!
“哇!”顾峰第一个凑过来,眼睛瞪得老大,虽然他看不大懂那些线代表什么,但那方方正正的格局,划分清晰的区域,透着一种崭新的气象。“哥,这都是你画的?太厉害了!”
顾大海、顾然也凑近了看,李德成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眯着眼,试图看清那些细密的线条和文字。
“我寻思着,”顾安用铅笔尖点着图纸,开始讲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新房子,得照着几个理儿来:第一,扎根咱这地气儿(在地性)。不搞城里那些花里胡哨的洋楼样子,就用咱们本地的料,本地的味儿,看着就跟这山、这竹林是一体的。”他的铅笔在图纸外墙轮廓上划过,“第二,住着要舒坦(舒适性)。地方要够大,格局要亮堂,冬暖夏凉是基本。第三,得有点远见(前瞻性),不能住进去没几年就落伍了,得为以后想想。”
他指着图纸的核心区域: “你们看这里,一层正中间,这一大片,”铅笔圈出一个方正的区域,“我管它叫‘大客堂’,吃饭、待客、一家人唠嗑,都在这儿!宽敞!”他又点着旁边一个区域,“这是厨房,跟客堂连着,但用半截墙和门洞隔开点油烟,做饭的人也能跟外面人说话。”他特意在厨房旁边画了个小方块,“这里,我打算砌个柴火灶!大姑父,我知道您和大姑就稀罕这柴火灶炖出来的味儿,有锅气!咱不能丢!”
李德成听到“柴火灶”,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一下,鼻子里“嗯”了一声,算是认可。顾然也笑着点头:“这个好!柴火饭香!”
顾安的铅笔尖移到厨房另一侧:“紧挨着厨房,我设计了个小屋,窗户开大点,亮堂。这里,我管它叫‘巧手屋’。”他看向顾然,眼神带着笑意,“大姑,您手巧,以后粿条作坊要是研发个新花样,或者您想带着村里几个手巧的婶子做点精细点心、竹编小玩意儿,这儿水电都方便接,地方也够施展。平时放点家伙事儿也成。”
顾然眼睛一亮:“哎呀,这地方好!安仔你想得真周到!”
“还有这边,”顾安指着图纸下方一个带小窗和独立小门的房间,“这是给大姑和大姑父准备的卧房,朝阳,窗户大,亮堂暖和。里面……”他翻开本子,找到一张细节草图,上面画着简单的卫浴布置,“我打算在屋里隔出个小卫生间,装上抽水马桶和洗脸盆。大姑父您腿脚不那么利索,大姑身体也需要静养,晚上起夜啥的,不用大冬天跑外头茅房,安全也方便。”
“在屋里……上厕所?”李德成皱起了眉头,旱烟也不抽了,脸上露出明显的抵触,“这……这多别扭?味儿大不说,也不合规矩!哪有在睡觉屋里弄茅坑的?不行不行!”他连连摆手,一脸的不赞同。这是老辈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顾安早有预料,耐心解释道:“大姑父,您放心。现在有专门的管子直接通到外面的化粪池,密封很好,不会有味儿。您想啊,冬天夜里,外面滴水成冰,您要是跑一趟外头,多遭罪?万一脚下打滑……在屋里多安全?方便!城里现在都这样。咱盖新房子,图的就是个方便舒坦。”
顾然也帮腔:“他爹,安仔说得在理。我这身子骨,冬天夜里出去一趟,回来半天暖和不起来。在屋里……是方便些。”她语气温和,却带着坚持。
李德成看看顾然略显苍白的脸,又看看顾安认真的表情,再想想自己那条阴雨天就疼的腿,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闷闷地“哼”了一声,算是勉强默认了,但脸上那点别扭还没完全散去。
顾安心里松了口气,铅笔继续移动:“二层,主要是住人的地方。”他指着图纸上方,“三个正经卧室,都亮堂。这里,”他点着一个靠边的、窗户画得特别大的房间,“我打算做书房,也当我的‘作战室’。窗户开大,看出去就是后山的竹林和溪水,清静,脑子清醒。”他脸上露出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楼梯上来这块地方,”他圈出一个稍大的区域,“做个家庭厅,放点沙发椅子,一家人晚上看看电视(虽然现在还没买大的),或者孩子们玩,都行,不挤在楼下客堂。”
顾大海听得连连点头:“好,好!敞亮!安仔你这格局分得好!比咱这老屋强百倍!”
“还有个小地方,”顾安翻到图纸背面,画着简单的立体示意图,“屋顶是坡顶,中间高,我打算在楼梯口上面,用木板做个小阁楼,不用很高,人能弯腰进去就行。以后放些不常用的东西,或者家里来个亲戚朋友临时住一下,铺个被褥就能凑合。开个小天窗,白天还能透点亮。”
“阁楼好!能装东西!”顾大海拍板道,“这老屋里东西堆得都没处下脚!”
“最后是外头,”顾安放下铅笔,拿起本子,翻到后面几页,上面画着庭院布局的草图,线条简单但意图明确。“院子得好好弄弄。前面,靠近厨房柴火灶这边,得留出地方堆柴禾,方便取用。旁边弄块平地,能停个三轮车、摩托车啥的。后面院子,是精华!”他语气带着点兴奋,“我打算弄个小花园,种点好活的花草,薄荷、艾草、金银花,闻着舒心。特别是给大姑,”他看向顾然,“弄个舒服的竹椅子放树荫下,旁边铺点鹅卵石小道,您没事坐着歇歇,闻闻花香草香,对身体好。靠边上,”他用铅笔在角落画了个小方块,“给大姑父您留一小块菜地,您想种点葱蒜辣椒啥的,随您心意,就当活动筋骨。挨着您这菜地,我打算种几棵果树,橘子、枇杷啥的,以后自家有果子吃。”
顾然听得眼睛都湿润了,拉着顾安的手:“好孩子……好孩子,想着大姑呢……”李德成看着那小块标注着“自留地”的方块,紧皱的眉头终于彻底舒展开,嘴角甚至难得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对着那图纸上的小方块,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土地,终究是他最深的眷恋。
顾大海看着桌上摊开的、凝聚着儿子心血的图纸,再看看家人脸上洋溢的、对未来新家的憧憬,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一拍桌子:“好!安仔这图画得好!想得周全!就这么干!咱家这新房子,就照着安仔画的盖!结实、敞亮、方便!钱的事不用操心,这次分红加上咱家果园的收入,我再想法子贷点款,够了!”他看向李德成,“德成哥,你是老把式,这盖房子动土、选料、请匠人的事,还得你多费心盯着!安仔画图,你掌总,咋样?”
李德成这次没犹豫,用力磕掉烟灰,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成!包在我身上!安仔这图,我看懂了,靠谱!咱就按这个来!”
夜,深了。窗外的虫鸣清晰起来。顾家老屋里,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围着一张手绘的蓝图,热烈地讨论着,憧憬着。那图纸上的线条,仿佛带着魔力,将分红日带来的喜悦,实实在在地牵引向一个触手可及、温暖明亮的新家园。顾安看着家人眼中闪烁的光,听着他们对未来的热烈讨论,心中充满了沉甸甸的满足。前世的冰冷与漂泊,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充满烟火气的温暖蓝图彻底驱散。他知道,属于顾家的新生活,伴随着老屋旁即将动土的基石,正扎实地孕育着。而这张凝聚了他两世智慧与对家人深沉爱意的手绘蓝图,就是点亮这新生活的第一簇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