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布兰卡会议的余音尚未消散,罗斯福与费尔多·莱昂内尔已一同登上返回美国的“圣牛”号专机。机身穿越地中海的乱流,平稳地翱翔在大西洋上空,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云海,而机舱内的气氛却不如航程这般顺遂。
尽管会议为盟国敲定了“无条件投降”的核心战略,厘清了欧非战场的进攻路线,但罗斯福的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丝郁结——这份情绪,皆因法国代表的纷争而起,尤其当费尔多拒绝与吉罗将军会面的消息传到他耳中后,总统心中难免生出几分不悦。
晚餐时分,罗斯福屏退了侍从,只留下费尔多在餐舱相对而坐。银质餐具反射着柔和的灯光,总统却无心用餐,他用汤匙轻轻搅动着咖啡,终于开口提及此事,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费尔多,吉罗毕竟是我们最初认可的法国代表,你当众拒绝他的会面请求;不仅让他难堪,也让我们在外交上有些被动。”
费尔多早已料到总统会提及此事,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先为罗斯福的咖啡续上热水,才冷静地回应:“总统阁下,我并非有意不给吉罗将军面子,而是他的身份本就站不住脚。他是维希政府的继承者,双手虽未直接沾染污点,却始终与贝当的傀儡政权藕断丝连——这样的人,如何能代表法国的自由精神?”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舷窗外的夜空,“相比之下,戴高乐在伦敦的寒夜里坚守抵抗,在北非的沙漠中收拢残部;他的每一次发声都在唤醒法国人的斗志,他才是真正的自由象征。”
说到这里,费尔多的语气多了几分战略考量:“您在明面上支持吉罗,维系着与维希残余势力的微妙平衡;我在军事层面向戴高乐倾斜,为他提供战机与补给——这样的布局恰到好处。无论未来他们二人谁能执掌法国权力,美利坚的利益都不会受损;我们既能掌控欧洲大陆的军事合作,又能在战后外交中占据主动。”
这番话让罗斯福的手指停在了咖啡杯的杯耳上。费尔多的思路远比他想象的更为深远,并非单纯的意气用事。年轻将领的话语中,透着对战争全局与战后格局的双重洞察。
费尔多接着补充道:“与吉罗沟通本就是浪费精力,他关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权位,而非如何解放法国;而戴高乐不同,他的目标与我们完全一致。将资源和精力集中在他身上,才能真正帮助法国摆脱纳粹控制,推动整个西线战场的胜利——这比维系表面的外交和气重要得多。”
罗斯福沉默了许久,餐舱内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他并非不清楚吉罗与戴高乐的本质区别:吉罗与维希政府的牵扯,让他在法国抵抗力量中缺乏根基;而戴高乐的坚定与决绝,早已让他成为盟军口中“法国的灵魂”。
只是作为总统,他需要兼顾外交的平衡与盟友的情绪,而费尔多的“单刀直入”,恰好戳破了这份不必要的妥协。
最终,罗斯福缓缓点了点头,眉宇间的郁结渐渐舒展:“你说得对,费尔多。是我之前考虑得太过周全,反而忽略了核心——戴高乐才是真正能扛起法国未来的人。”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你不仅在战场上看得准,在政治棋盘上也看得远;这很难得。”
或许是这份赞许让罗斯福生出了招揽之心,他突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随意却又不失认真的语气问道:“费尔多,战争结束之后,有没有想过从政?”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让费尔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身为美国空军副司令,实际主持着空军的全部事务,若谈及从政,终极目标无疑是白宫的总统宝座。
这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或许只是一句玩笑,但从罗斯福口中道出,分量便完全不同——这几乎是总统在主动抛出橄榄枝,预示着愿意成为他未来从政之路的引路人。
费尔多的大脑飞速运转:他如今在军界声望正盛,但政治根基却极为薄弱,既没有政党支持,也缺乏民众基础;想要染指总统之位,时机尚早。
他定了定神,诚恳地回答:“总统阁下,现在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如何打赢这场战争上,每天要处理的战机研发、人员调配、前线支援事务堆积如山;至于从政,我真的还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罗斯福看着他眼中的坦诚,轻轻笑了笑。他明白费尔多的顾虑,也清楚战争未结束前,一切都充满变数。因此,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点了点头:“也好,先打赢眼前的仗,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两人围绕法国局势展开了更深入的探讨。费尔多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面详细记录着他对法国各派势力的分析:“法国的问题,从来都不只是外部的纳粹侵略,更有内部的分裂。吉罗麾下的军队多是维希政府的旧部,忠诚度堪忧;而戴高乐的自由法国军虽然斗志昂扬,却缺乏装备和统一的指挥体系。”
他指着笔记本上的标注,“我们给戴高乐的支援,不能只停留在战机和弹药上;还要帮他整合法国的抵抗力量,建立起真正的指挥核心。”
“吉罗与维希政府的关系,就像一根毒刺,即便他现在投靠盟军,未来也难免被法国民众唾弃;而戴高乐不同,他的每一次战斗都在积累声望,他代表的不仅是抗击法西斯的力量,更是法国的独立与尊严。”费尔多的语气斩钉截铁,“未来解放法国时,戴高乐的军队必须成为主力;这样才能让法国民众真正认可盟军的帮助,也能为我们战后在欧洲的布局埋下伏笔。”
这番话让罗斯福深受触动。他原本以为费尔多只是一位精通空战的军事将领,却没想到他在外交博弈和战后战略上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
这份超越年龄的远见卓识,让罗斯福对他更加信任,也更加期待他在后续战争中的表现——无论是在天空中的指挥,还是在战略上的谋划。
卡萨布兰卡会议的成功,不仅在于美英达成了战略共识,更在于盟军对法国自由力量的态度完成了关键调整。远在伦敦的丘吉尔得知罗斯福最终认可了戴高乐的地位后,高兴地对身边的参谋说:“莱昂内尔将军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战略家,他不仅能指挥战机赢得空战,更能看透政治的迷雾——有他在,盟军的胜利就多了一份保障。”
而在卡萨布兰卡会议结束后,费尔多与戴高乐的联系也愈发紧密。他通过秘密电台向戴高乐承诺,将在三个月内为自由法国军提供50架p-40战斗机,并协助他们在阿尔及利亚建立秘密训练基地,培训法国飞行员。
戴高乐则回信表示,自由法国军将全力配合盟军的空中打击计划,在法国本土发动更多游击战,牵制德军的防空力量。
当“圣牛”号专机降落在华盛顿机场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费尔多走下舷梯,手中紧紧攥着与罗斯福谈话的纪要,以及给空军司令部的紧急指令。
他清楚,卡萨布兰卡的对话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不仅要推动对德战略轰炸的实施,还要落实对戴高乐的支援计划,用军事与外交的双重手段,为盟军铺就通往胜利的道路。
而他与罗斯福之间的这段对话,也悄然改变着美国的欧洲战略,更让这位年轻的空军将领,在白宫的政治棋盘上,占据了愈发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