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离开灯火通明的镇中心,驶上通往山区的公路。
起初还是平整的柏油路,但越往山里走,路况越差。
柏油路变成了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接着又变成了颠簸的碎石土路。
到最后一段,几乎是仅容一车通过的、被雨水和牛羊踩踏得泥泞不堪的机耕道。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的光柱在崎岖的山路上摇晃,两侧是黑黢黢的山影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司机是个皮肤黝黑、五官深邃的新疆大叔,车技倒是极好,在这种烂路上也开得稳稳当当,嘴里还哼着听不懂的维吾尔族小调。
“师傅,就停这儿吧,前面车进不去了。” 坐在副驾驶的轩辕雨婷看了看导航,又探头看了看前方更加狭窄陡峭、隐没在黑暗中的小路,对司机说道。
“好嘞!” 新疆大叔爽快地应了一声,找了个稍微宽敞点的坡地停下车。
一行人陆续下车,夜里的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吹散了车内的暖意。
赵羲凰裹紧了外套,下意识地往轩辕千山身边靠了靠。
轩辕千山很自然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轩辕雨婷拿出手机,扫了司机递过来的收款码。
屏幕上显示的车费是两百多块因为路远且难走。
她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直接输入了五百,然后递过去让司机确认。
新疆大叔看到金额,愣了一下,连忙摆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磕磕绊绊的汉语说:“哎,朋友,不对不对!多了多了!二百三,二百三就够了!”
轩辕雨婷却坚持道:“师傅,辛苦你了,这么晚跑这种路。这多出来的,是辛苦费,也是……定金。”
她顿了顿,神色认真地看着司机,“麻烦您在这儿等我们一下,我们进去办点事,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出来。这地方偏僻,不好打车,您千万别走。只要您等着,等我们出来,回程的车费,我再给您加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司机大叔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清冷、但说话做事干脆利落的漂亮女人,又看看她身后那一大群看起来就非富即贵、但态度都很和善的乘客,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又精明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
“诶!盆友!你放心!信任,大大的有!我阿卜杜拉,说话算话!保证帮你们把……把其他司机,都摁得死死的!一个都不让过来抢生意!你们慢慢办事,不急,我就在这等!”
说着,他还为了表示决心,特意把车钥匙拔了下来,在手里晃了晃,然后揣进兜里,表示“车不走,人不离”。
轩辕雨婷见他这么上道,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下心来。
一家人拿上大包小包的礼物,打开手机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卓玛,沿着那条陡峭泥泞的小路,朝着半山腰上那片隐约闪烁着几点灯火的寨子走去。
寨子比想象中还要古朴和……闭塞。
房屋大多是石块和木头垒成的,低矮而陈旧。
听到狗吠和脚步声,一些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探出几张被高原阳光晒得黝黑、布满皱纹的脸,好奇地打量着这群深夜到访的、衣着光鲜的“外来客”。
目光中有警惕,但更多的是淳朴的好奇。
卓玛用藏语大声和乡亲们打着招呼,解释着。
很快,一个穿着旧军大衣、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闻讯赶来。
他显然认识卓玛,看到她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回来,很是惊讶。
卓玛用藏语飞快地解释了一番。
村长听完,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连连点头,然后对着寨子深处喊了一嗓子。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脏兮兮、明显不合身棉袄、拖着鼻涕、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被他妈妈推搡着跑了过来。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这群陌生人。
村长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对轩辕家人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手势比划:“他……翻译!我们寨子,就他……汉语最好!上过学!”
一家人看着这个“全寨汉语最好”的、还流着鼻涕的小翻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
卓玛带着家人,来到了寨子最里面、也是地势最高的一户人家。
低矮的石屋,门口挂着经幡,窗棂里透出温暖的、微弱的灯光。
听到动静,木门打开,卓玛的父母走了出来。
阿爸是个身材高大、面容憨厚、皮肤黝黑的藏族汉子,穿着传统的藏袍,眼神里带着牧民特有的淳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阿妈则是个身材瘦小、脸上带着高原红、笑容腼腆的妇女,围着厚厚的头巾。
看到女儿带着这么一大群气质不凡的陌生人回来,老两口都愣住了。
卓玛赶紧上前,用藏语低声快速解释着。
当听到“这些是千屿哥的家人”、“他们是来……提亲的”时,卓玛阿爸的脸色明显变了,先是震惊,然后是犹豫,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轩辕剑鹤见状,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热情而不失威严的笑容,将手里那些昂贵的烟酒茶叶补品往前一递,用尽量放缓的语速说道:“亲家!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我们是明轩的家人,这孩子和卓玛姑娘投缘,我们做长辈的,今天特意来拜访,也算是……下聘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他特意加重了“聘礼”和“一家人”的语气。
那个小翻译男孩,此刻倒是发挥了作用,他吸了吸鼻涕,仰着头,用带着浓重口音但意思清晰的汉语,对着卓玛阿爸大声翻译:“爷爷!他们说,是来送钱的!啊不是,是送东西!要把卓玛姐姐娶走!给这些东西当……当那个……买姐姐的钱!”
“噗——”
三姐轩辕清漪第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其他人也是忍俊不禁。
这翻译……真是个人才!
卓玛阿爸听完小男孩“直白”的翻译,脸上的犹豫更深了,他看着那些看起来就很贵重的礼物,又看看女儿,再看看眼前这群气度不凡的人,搓着粗糙的大手,似乎想拒绝,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轩辕剑鹤何等精明,立刻又补充道:“亲家放心!我们轩辕家绝不会亏待卓玛姑娘!婚礼一定风风光光地办!以后卓玛跟着明轩,吃穿用度,绝对是最好的!我们拿她当亲闺女疼!”
小翻译又磕磕绊绊地翻了过去,这次加上了自己的理解:“爷爷!他们说,姐姐过去天天吃肉!穿新衣服!不干活!享福!”
这下连卓玛阿妈都忍不住抿嘴笑了。
卓玛阿爸看着女儿眼中那掩饰不住的期待和幸福,又看看轩辕家人真诚且阔绰的态度,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的大手,接过了轩辕剑鹤递过来的礼物,用生硬的汉语说道:“进……进屋,喝奶茶。”
这就是同意了!
一家人顿时喜笑颜开,气氛更加热络。
大家跟着主人进了屋。
石屋里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中间是一个铁皮炉子,烧着牛粪,很暖和。
大家围着炉子,坐在低矮的毡垫上。
卓玛阿妈赶紧生火,烧了一大壶滚烫的、香气浓郁的酥油茶。
那个小翻译男孩也被留了下来,坐在炉边,负责“同声传译”。
虽然他的翻译时常词不达意,闹出不少笑话比如把“事业”翻译成“放羊”,把“北京”翻译成“很大的帐篷”,但也勉强能让双方进行基本的交流。
轩辕剑鹤和南贞浣溪主要负责和卓玛父母聊天,介绍自家情况当然是挑好的说,表达对卓玛的喜爱和对未来亲事的重视。
老爷子老太太则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点头。
轩辕千山和赵羲凰安静地坐在稍远些的地方。
三姐四姐则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而今晚的“主角”——轩辕明轩和卓玛,则被大家“默契”地“赶”到了屋外,让他们小两口自己说说话。
屋外月色清冷,山风凛冽。
轩辕明轩脱下自己的羽绒服,披在只穿了件单薄藏袍的卓玛身上。
两人靠坐在屋外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看着远处月光下连绵的雪山轮廓,低声说着什么。
卓玛偶尔发出低低的、愉悦的笑声,轩辕明轩也一改平日的跳脱,显得格外温柔耐心。